2012年,据各种预言,是个不祥之年。
从元旦那晚,莱州城就以一场小地震来佐证世界末日的传说绝非子虚乌有。
虽然心里有十二分的不相信这种谣言,但是迫于大自然的淫威总有些心惊胆战的恐惧。
就在这一年,老爸73岁了。
73岁,是老爸的本命年,也是俗话中“七十三,八十四”的一道坎,且是老爸和老妈的金婚年。对老爸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年前,我拖着老爸上街置办了一整套大红色的内衣裤,袜子,外套也带了点红头,还弄回了一个朱砂包,据同事说是辟邪用的。
我和老爸都不是迷信的人,我是为了讨个吉利来压住心里的那种隐隐不安,而一向唯物主义的老爸也欣然接受。据老妈说过年那天自己迫不及待的换上那套红色的行头,朱砂包也被他郑重的拴到了皮带上,早早的挂在了身上。
不知为啥,总盼望这一年能快点的过去,躲过那些预言和俗语。
半年过去了,一切都还顺利,除了五六次令莱州人振奋而又震撼的小地震。
暑假中和老公儿子去北京,在出发前的那个凌晨,老公锁门的时候不知怎地,好好地钥匙竟然被他别断锁孔里,心里顿然生出不好的预感,难道是老天不让去北京?
因为曾嘱咐妈妈,这几天经常给过来看看家,怕他们开不开门着急,就赶紧给他们拨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我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说明事情后我觉得奇怪:这么早哥哥怎么在爸爸家?就问:“你怎么在这里睡的?”哥哥支吾了一下。哥哥态度的含糊,让我觉得奇怪:难道是和嫂子吵架了?怕哥哥不爱提这个事情,就没深究,于是踏上了去北京的征程。
上车后才听车上的人说,北京头一天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损伤了不少房屋,淹死了不少人。心里暗生恐惧,难道钥匙别断就是因为这个?现在的北京城里不知道啥样了呢。
一路行驶,进入河北境内的时候,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如团团雪白的棉花,却呈现出令人恐怖的放射状,像极了传说中的地震云,于是心中恐惧的疑云又一层层的升起,发短信给坐在车后面的老公让他少睡觉,警惕天气突变。
下午抵京,在那个让大家极度失望的准三星级宾馆住下,接到了哥哥打来的电话:你们到了吗?听说北京大暴雨不知道你们住的那里怎么样,爸妈不放心你们,让我问一下。我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顿路上的事情,哥哥又嘱咐了一下要注意的事情,把电话挂了。
五天的旅行很快过去了,到家已是下午,准备休息一下去爸妈那儿的时候,哥哥的电话打来了:你们回来了吗?过来看一看爸爸吧!
心里猛地一沉:爸爸怎么了?
哥哥故作轻松的说:爸爸这几天住院了,今天刚出院。
爸爸虽不是很强壮的人,但身体一向很健康,怎么会突然住院了呢,心里一急:“爸爸得什么病了?”
“中风,医生说是脑梗塞的前兆。不过现在好了,你们过来看看吧! ”
放下电话,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儿子问我怎么了,我说姥爷生病住院了,我们过去看看他。
儿子一听也“哇”的哭出来,问“姥爷得的什么病?”我赶紧安慰他“现在已经出院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三个人连忙往妈妈家里紧窜。
一路自责着:爸爸生病需要人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而且还在游玩,真是该死。越想越难过,眼泪止不住的流。
跌跌撞撞推开妈妈家的门,就去找爸爸,爸爸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一脸的疲惫。
儿子大哭着“姥爷,你怎么了?”我也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爸爸弱弱的笑着说:“没事了,这不都好了吗?”把儿子揽在了怀里。
妈妈告诉了我详细的情况。
我们出发前的那天晚上,爸妈跟以前一样出来溜达。
走着走着,突然妈妈觉得爸爸站住不动了,一看爸爸的右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弹,嘴角也已经歪斜,说不出话来了。妈妈恐惧极了,赶紧找人,一会儿却发现爸爸已经好了。不肯劳烦儿女的爸妈以为没事了,想第二天再到医院看看,没想到,半夜老爸上厕所回来又出现了类似的症状,妈妈自己搬着不能活动的父亲身体,把他一步步挪进了房间,怕影响我们出去旅游的心情,就只给哥哥打了电话,让哥哥嫂子一起把爸爸挪到了车上。据妈妈说,爸爸的身体僵硬,挪的时候腿都磨破了。
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脑梗塞前兆,需住院治疗。挂了吊瓶之后的爸爸立刻有了好转,在病床上看新闻的他看到了北京大暴雨的消息,担心我们的安危,就让哥哥给我打了电话。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更难过了,爸爸最需要人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还让他惦记着我。内疚,自责,心痛,各种感觉一起涌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瞅着爸爸的脸不停地哭。
妈妈眼圈红红的说:别哭了,这不都好了吗?不敢给你们说就怕你们乱想,现在看到人没事了就好了。
老爸对我的爱的片段如影片般涌进了我的脑海……
我是家里的老幺,与哥姐相差十来岁,是老爸最爱的孩子。
我第一次记得老爸的年纪的时候是五虚岁,那时的老爸四十岁了。
老爸是少有的特别喜爱孩子的男人,对孩子的脾气是相当的好,说是溺爱也不为过。
妈妈经常唠叨:那时候家里盖新房子,晚上那么多人在家里吃饭,只要你说去看电影,你爸爸肯定二话不说背着你就走了。
这些情节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我清楚的记得一个个或月亮高挂,或漆黑一团的夜晚,我伏在爸爸的背上从睡梦中醒来,听着爸爸沉重的脚步声、粗粗的喘气声、哼着跑调的歌曲,把我从看电影睡着的地方驼回家。看到从睡梦中醒来喊他的我,全然不记得临看电影前嘱咐我的“别睡着了啊,睡着了把你扔到东边的水湾里”之类的话,乐呵呵的说“不是说不睡了吗,怎么又睡了”,然后唤我醒醒 ,怕被妈妈唠叨。
父亲就这样宠着我。
小学的时候刚流行圆珠笔。有一天放学,看到爸爸在商店里聊天,我溜溜达达就进去了,看着父亲的眼神说:我想要支圆珠笔。父亲不语,只是微笑。别人提醒我:你拿着走就行了,你爸爸就给你交钱了。我瞅了瞅父亲,他微笑着默许了,嘱咐我别跟妈妈说。因为在那个贫寒的年代,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奢侈品。
父亲就这样惯着我。
类似的事情还很多:
三年级的时候,去江苏学习回来的老爸,给我捎回来一套漂亮的我从来没见过的机制的毛衣,一件天蓝色的绣花的连衣裙,一件印有椰树的小裙子,惹得哥哥直妒忌“你们当女的真好”,拿着我的小裙子套在了身上直比划;
初二的时候,给我买了一双漂亮的板鞋和一条漂亮的腰带,惹得同学们羡慕纷纷,说我有一个既疼我又特别会买衣服的老爸;
高中的时候,因为勤俭持家要我一心向学的妈妈不肯给我买过年的衣服,我跟妈妈吵了一架,结果爸爸跑到了莱州市里,给我买了120块钱的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那是能与在90年代刚结婚的嫂子过年衣服相媲美的华服。 虽然现在早已经过时,但我始终舍不得送人,每每收拾衣物,总能体会到父亲对我的爱。
上大学的那一年,父亲带我进城买录音机。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趁着车还未出发,父亲下车去了,手里捧着一个盛着炸糕的纸包和一支雪糕。看到父亲端着这两样东西上来,我知道,那时已经20岁的我,在父亲的眼里,我依然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他宠爱的老幺。
刚毕业的那一年,九个月没发工资,满心想要一辆新自行车的我又一次与勤俭持家的母亲发生了冲突,我愤然回学校,满心的悲伤。没想到第二天,门卫大爷通知我说有人找我,我一脸疑惑的走过去,看到了忧心忡忡的父亲。他见到我很高兴,把我悄悄拉到一边,递给我一沓钱,说是让我买辆新自行车,自己去看着买就行,然后就赶紧坐公交车回家了。跑这一趟,是瞒着母亲来给他的老幺送钱的,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不快乐。
结婚后,买房子,装修;有孩子后,看孩子,接送孩子上学……只要一个电话,一个招呼,老爸都会毫无犹豫冲出来帮我。
父亲不是一个特别有本事的人,但是却是我们心里可以依靠的一棵大树,有事情我们都会去靠一靠。
有一天,哥哥对我说:“爸爸真的老了。”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是的,人总会老的,父亲也不会例外。
父亲,明显的老了,不仅是皱纹的增多和华发的平添,而是父亲的整个状态都衰老了。
以前的他在外面可以顶起大半边天,现在却在母亲身边做着总也做不好的家务。
他没有什么事情做,只能从电视新闻里讲一些奇闻异事在吃饭的时候讲给似听非听的我们听。
有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说着我们工作的事情,他也插不上嘴,只是安静的听着,分享着我们的快乐和痛苦。
该是我们为父亲付出的时候了。
我们不是什么权势富贵之人,我们为父亲能做的就是尽我们的能力去爱他,一句温暖的话,一个温暖的举动,一如他爱我们一样。虽然子女之爱永不能与父母之爱相比,但我们会尽力而为。
两周之后,我带父母去拍了一套金婚照,给没办过正儿八经婚礼的父母一份心意,虽然我竭力逗父亲微笑,但照片中的父亲看着依然有些憔悴。我希望这套照片能给大病初愈的父亲的心理有一点喜庆的填充,希望他能和母亲幸福的走下去。
这篇文章迟迟不敢写,总是忌讳2012的特殊,总想避开了这个对父亲听起来不太顺利的年份。
而今2012早已经过去,相信父亲会带着我们的爱幸福、健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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