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近,这本是屈原的祭日,但我才疏学浅,无能为屈大夫写下类似于悼文之类的东西。孤坐家中,偶然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不免惊诧于他近日的变化,若用常人的眼光去看,简直接近于开窍亦或升华一般,但在我看来,却多少产生了如同兔死狐悲样的感情,勉强记录一番,也算是作为朋友的公义了吧。——前言
我所知道的李书林,向来是一个甘心为文学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可以说是非常纯正的文学爱好者了,大家也可以从我以前描写他批判我的说说略知一二。
然而,最近不知怎的,书林总带着几分郁郁寡欢的神色,便连行动也落寞了很多。我去问他,跟他说一些文学上的趣事,他也只是摆摆手,不住的摇头叹息罢了。
我本以为,他或许是因为少年维特之烦恼,便感慨,就连书林这样一心追求文学的人,也难免会落入情网,挣扎不得。
但自我去他寝室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他何止是不跟我讨论文学,便连他平素在书架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一些文学书,我们戏称是闲书的,竟也是一本不剩下了。什么《日夜书》,什么《写在人生边上》,什么《李白诗选》通通的一本也不剩,我方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他的书架上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呢?大都是他从前痛斥的一些专为应付考试而作的书,像是四级真题模拟,语言学课件,英语重点语句分析,这些曾经被他狠狠批判,甚至诅咒它们应该早日被扫到垃圾堆里的书,如今竟堂而皇之的占据了李书林的书架,而从前摆在书架上的书呢?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也得不出结果。
但我究竟是没忍住,他的态度却比之前冷淡了,连叹息也没有,只是说:“你还不去复习么?四级马上就要来了,期末考也不远了,还管那些闲书干什么?”
我自是哑口无言,但终究有些不甘,又或许是我的私心作怪,不愿见一个从前与我志同道合的,或者是“同流合污”的将精力花费在闲书上,被那些“现实主义者”所不耻的同伙,如今竟也完成了精神改造,一跃而成为学霸,将我远远抛到后头了。
然而我又能有什么作为呢?我深知他已是一反从前的常态了,他不再关注一个故事的有趣与否,反倒是用文学理论的东西将它解构的支离破碎,什么结构主义,什么后现代主义,零聚焦这样满嘴的令人不知所以的名词,而后他又振振有词的宣称这是读者对文本的完成化,他曾经的天真已经被完全的取而代之了。
但我知道他并不快乐,何止如此,大概是接近于灵魂撕裂的痛苦在不断的折磨着他,逼他跪倒在现实面前,高唱着他所并不喜欢的赞歌,我想我终究是不能坐视的,我不能再继续袖手旁观下去了。
他终于有所触动,放下了手中的四级试题,跟我说道:“你啊,还怀着那种愚蠢的爱好吗?”他又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近乎冷笑道:“我每次想起过去的自己,便觉得十分可笑,”他递给我一本书,书是很平平无奇的,是我几乎都快看腻了的鲁迅文集。
我接过书,还没答话,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以前我喜欢文学,是以为文学中藏着有所谓希望的东西,即便生活再黑暗,我在这些文字里也可以获得些慰藉,来勉强度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可是那又有什么用?这里的东西,带给我的,带给你的,带给这个世界的,都只不过是虚假的希望罢了!鲁迅先生!算是顶伟大的作家了吧,可你看如今的中国人,又有哪一条与他书中的中国人对不上号?!这还是一个吃人的社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想反驳他,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用一种仿佛带着胜利者的怜悯目光看着我,“文学是虚妄的,相信它的人只会陷入更深的绝望罢了,文学救不了我,救不了你,而我也没办法拯救文学,将它从这样一个泥潭中改变。”
“所以,日他妈的文学,你懂个锤子。”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去做他的四级了,而我也知道,凭我一个人,是不能再把他拉回来了,而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作为一个朋友,余下的只能是对他未来的祝福罢了。
窗外的风,越发喧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