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八…每月…” 叶凡躺在冰冷的黑暗里,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舌尖反复碾磨着这个数字,像在舔舐一枚苦涩的硬币。它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冷和现实的锋利。多,还是少?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此刻却像一道无解的方程式,绞缠着他的神经。对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这无疑是笔巨款,足以抽干他大半的薪水,勒紧生活的咽喉。可对比起李铭那句轻飘飘的“他又没找你要四五十万”,它又显得如此“合理”,仿佛屈奋进已然是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这种扭曲的比较,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叶凡的判断,让他陷入更深的迷茫和窒息感。他仿佛被悬在峭壁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财务深渊,头顶是昔日挚友筑起的、名为“情谊”却冰冷刺骨的断崖。
单朋立的“没看清”,李铭的“那就给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抽碎了他对友情最后一丝温暖的幻想。寒意,并非来自春夜的凉风,而是从心底最深处、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基石缝隙里,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绝望。他像一头困兽,在无形的牢笼里徒劳地冲撞,每一次尝试沟通,都只换来更深的隔绝。
黑暗中,他摸索着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眯了眯眼。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划过通讯录,最终停留在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久无回应的名字上——涟漪。他拨了过去。听筒里,那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他已然脆弱不堪的心弦上。无人接听。再拨,依旧无人接听。他切到微信,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一条条带着焦虑、解释、甚至卑微祈求的信息发送出去。然而,所有的字符都如同石沉大海,屏幕左侧只留下一个个孤零零的、代表着他发送方向的绿色气泡,对面是死一般的沉寂。信息状态栏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如同一个冰冷的封印,昭示着对方已将他彻底屏蔽,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最后一条通道,也被无情地焊死。
“连涟漪也……” 叶凡喃喃自语,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彻底的孤立感瞬间将他吞没。他像被遗弃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中央,四周只有茫茫死水,连一根可以抓握的浮木都消失了。
张彼得?那个名字闪过脑海,随即被他苦涩地否决。彼得,那个永远嘻嘻哈哈、被大家戏称为“大草包”的活宝。他此刻大概正窝在哪个廉价房子里,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打游戏,或者为下个月水电煤气费发愁。一万八?在他眼里,绝对是天文数字!他肯定会跳起来,用他那标志性的、略带浮夸的语气惊呼:“我靠!叶哥!抢钱啊?屈奋进他镶金手了?” 可然后呢?指望他去斡旋?叶凡几乎能想象出画面:彼得带着他那点小聪明和满不在乎的态度冲到屈奋进家,只会把事情搅得更浑,让屈奋进更加认定叶凡是在找茬、推卸责任,甚至可能激化矛盾,让那纸协议变得更加苛刻。彼得是块海绵,能吸收烦恼,却挤不出半点有用的智慧。找他,无异于饮鸩止渴。
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意识堤坝。纷乱的思绪,沉重的压力,最终将他拖入了混沌的睡眠。然而,这睡眠并非解脱,而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凌晨四点,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坠崖感”如约而至。
他并非真的从高处坠落,而是意识深处一种急速下沉、彻底失控的恐怖体验。身体明明沉重地陷在床褥里,灵魂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向无底的深渊。四周是粘稠、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窒息感扼住喉咙。他拼命挣扎,四肢却像被灌了铅,动弹不得。黑暗中,屈奋进那张冷漠得如同石膏面具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手里挥舞着那份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那“壹万捌仟元整”的大写汉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网膜。紧接着,是涟漪模糊的身影,在更深的黑暗边缘若隐若现,她的眼神哀伤又疏离,无论他如何呼喊、伸手,都永远隔着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绝望、愧疚、愤怒、被背叛的冰冷、对巨额赔偿的恐惧……所有负面的情绪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啃噬着他的心脏。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无声的深渊里徒劳地挣扎、下沉……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呃啊——!”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吼,终于冲破梦魇的束缚。叶凡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沉沉的墨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冰冷的空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冰凉潮湿。就在这时,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猛地跳进他混乱的脑海——温斌!
几天前!对,就是几天前!他因为涟漪的事情,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曾主动拨通了温斌的电话。那次通话,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叶凡单方面的情绪宣泄。他对着电话说了很久很久,关于涟漪的反复无常,关于自己的无力感。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温斌,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敷衍安慰,或者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简短地插上一两句,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力量。更让叶凡震撼的是,在倾听的间隙,温斌也分享了自己的遭遇——生意上的巨大挫折,几乎赔光了所有积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身体似乎也出了问题……桩桩件件,哪一件拎出来都足以压垮一个普通人。可温斌在讲述这些时,语气里没有多少怨天尤人,反而透着一股近乎倔强的坦然。他甚至兴致勃勃地提起自己还在坚持参加业余橄榄球比赛,家里的烤鸭店生意虽然艰难,但也在努力维持,味道不能变。
“时过境迁,他还能如此阳光……” 叶凡喃喃自语,温斌那张总是带着点憨厚笑容、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与屈奋进的冷漠算计、单朋立的装聋作哑、李铭的世故圆滑相比,温斌就像一片在风雨飘摇中依然努力舒展着叶片的青草,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源自生命本真的韧性。他的乐观不是盲目的,而是经历了巨大苦难后的沉淀。更重要的是,他是局外人!他和屈奋进、涟漪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他那份源自生活磨砺的通透,或许……或许能帮自己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那“一万八”背后的真相?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叶凡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他甚至来不及开灯,就在床头柜的阴影里摸索到手机,凭借着记忆和屏幕微弱的光亮,飞快地找到了温斌的号码。
指尖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重重地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等待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悠长。叶凡屏住呼吸,心脏随着那单调的节奏一下下跳动。他几乎能想象出温斌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摸起手机的样子。
然而,十几声漫长的“嘟”音之后,回应他的,是那个冰冷无情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应答,请稍后再拨。”
无应答!
希望的火苗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和更深的冰冷。叶凡握着手机,僵在黑暗里,刚刚坐起时残存的那点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吗?连温斌……连这个他寄予最后希望的人,也不愿回应他了吗?一种被全世界彻底抛弃的、深入骨髓的孤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颓然地靠回冰冷的床头,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凌乱的被褥上,屏幕的光暗了下去。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彻底的绝望吞噬时,滑落在被子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幽幽地亮了起来!不是来电,而是微信消息提示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萤火。
叶凡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温斌的头像旁,跳出一条简短的信息:
温斌:咋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在漆黑的海面上突然亮起的一座灯塔!叶凡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重新涌向四肢。他手指颤抖着,飞快地打字回复,每一个按键都按得格外用力:
叶凡:可以语音么?我有事。 他太需要听到一个活人的声音,一个能理解他此刻处境的声音。
几秒钟的等待,屏幕上跳出温斌的回复:
温斌:语音我听不清啊!
叶凡猛地一愣,随即一股强烈的懊恼涌上心头。该死!他完全忘记了!温斌的听力在几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严重受损,平时交流主要靠看口型和文字,电话对他来说非常吃力,尤其是环境嘈杂或者信号不好时,几乎无法有效沟通。自己这冒冒失失的语音请求,简直是给他添堵!
叶凡:哦!我忘了你是个“小聋人”,聊会天儿行么?我打字! 他赶紧道歉并修正。
温斌:行,你说。 温斌的回复很快,带着一种包容的爽快。
看着这简单的三个字,叶凡的眼眶莫名地有些发热。在这个被拒绝和回避充斥的冰冷夜晚,温斌这扇没有关闭的交流窗口,显得如此珍贵。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跳跃,敲下一行行文字,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的巨石一点点搬出来:
叶凡:我好像没有朋友了,所以我想和你聊聊天儿。
这句话发出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和难以言喻的脆弱。
温斌:聊! 一个字,干脆利落,像一块稳稳接住他下坠之心的基石。
叶凡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从哪里开始?纷乱的线头缠绕在一起。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那个贯穿他生命二十年的名字作为起点:
叶凡:还是和涟漪有关,但最后的落脚点不是她,是我的另外一位朋友。
温斌:怎么还有别人?
叶凡:屈奋进。
温斌:屈奋进怎么了? 温斌似乎有些意外。
叶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需要回溯,需要温斌理解那纠缠不清的源头。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移动,文字一行行流淌出来:
叶凡:20年前我和涟漪吵架,吵得很凶。那次吵架后不久就是同学聚会。那次聚会前,我整个人都垮了,脸上写满了沮丧和痛苦,所有朋友都看在眼里,都觉得是涟漪把我折磨成了这样。其实……聚会那天,涟漪是想找机会跟我解释误会,想复合的。 叶凡打下“复合”两个字时,指尖微微颤抖。但是,就在她要走向我的时候,屈奋进突然出现了,他像个门神一样拦在她面前,语气特别严厉,声音很大,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你以后少招惹叶凡!’……涟漪那个怂包,被屈奋进这么一吼,当场就蔫了,真的再也没敢过来跟我说一句话。事后她一直恨屈奋进,私下里管他叫‘屈大害’,但我觉得,她更怂!不敢反抗,也不敢坚持。这就是个引子,一个埋了很久的雷。我现在要讲的,是今年七月份炸响的事。
文字发出,叶凡仿佛卸下了一部分沉重的负担。温斌的回复很快:
温斌:这也不能全怪涟漪,缘分这个事情他有好多因素,好多状况!七月份发生了什么? 温斌没有纠缠于旧怨,而是直接指向了当下的核心。
叶凡精神一振,手指飞舞得更快,将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盘托出:
叶凡:七月,涟漪生病了,重感冒发烧,可她就犟,死活不去医院不看医生。我当时在南京出差,急得不行,每天早中晚雷打不动给她打电话,催她去输液,可她就是不听!整整四天!等我心急火燎赶回内海,一下飞机就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样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爸知道她病了,急得要命,非要马上从老家赶过来带她去北京看病!我当时一听就炸了!我说她:‘你爸多大岁数了?他自己身体也不好!你病了我天天催你去输液你不去,现在倒好,把你爸急得千里迢迢跑过来!’……我就说了这么个意思,语气可能是急了点。结果她那边也急了,一句顶一句,直接在电话里吵崩了。然后第二天,我就再也打不通她电话了。微信不回,电话永远忙音。
文字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叶凡似乎需要缓口气。温斌的回复适时出现,带着理解:
温斌:嗯。
叶凡继续敲打,将屈奋进如何介入的细节也补充进去:
叶凡:就这样,我和她彻底失联了两周。我难过,也气,就把她电话也屏蔽了。就在我以为这事就这么凉透了的时候,一个周末,屈奋进突然给我发微信,约我去打羽毛球。我当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想着去打打球发泄一下也好,有人愿意劝劝我也行。我就去了。开始打着球还好,后来休息的时候,他就开始劝我。可他劝的方式……全是按他自己脑子里那套来!他一个劲地贬低涟漪,说的话特别难听,什么‘水性杨花’、‘脑子有病’、‘根本不值得’……我一直在忍着,告诉自己同学之间聊天,他可能也是好心,只是方式不对。可打完球,一起回他家的路上,他还是没完没了!而且越说越过分!说完一句特别难听的话,他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好像懒得听我反驳。可我能不辩驳吗?我就追上去想跟他理论清楚……
温斌:屈奋进是好意,就是方式可能不妥。 温斌似乎试图客观评价。
叶凡看到这句,心里的憋闷更甚,手指重重敲击屏幕:
叶凡:然后我俩就在路边扭在一起了!旁边正好路过一个不认识的老大爷,看我们俩拉扯,就说了一句:‘哎,小伙子,要打回家打去!别在马路上丢人!’ 你猜屈奋进怎么着?他冲着那个路人大声吼:‘叶凡和涟漪搞小三!’
温斌:你们俩,多大人了还打架! 温斌的回复带着一丝无奈。
叶凡急于解释清楚当时的混乱:
叶凡:不是真打!就是气头上抱着摔跤!都想把对方摁地上,但谁也没真下狠手。最后折腾得没力气了,都觉得特没劲,就松开了。单朋立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特意强调了单朋立的在场。
温斌:要是我在旁边,你俩就摔不起来了! 温斌似乎带着点调侃。
叶凡苦笑一下,继续叙述那晚的后续:
叶凡:我骑着车回家,路上就觉得左边耳朵里面嗡嗡响,特别疼。到家门口越想越不对劲,怕出问题,就赶紧去了我家附近的医院挂急诊。医生拿着灯照了半天,说耳道有点充血,鼓膜看着还好,但建议观察几天,要是还疼或者听力下降再复查。
温斌:耳朵有事吗?穿孔了? 温斌的关心让叶凡心头微暖。
叶凡:还不知道,现在我没时间也没钱去看,你继续往后听…… 叶凡的无奈透过文字传递过去。
温斌:嗯。
叶凡深吸一口气,敲下那个关键转折点:
叶凡:就在我坐在急诊室里等医生写病历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屈奋进的微信。但发消息的不是他,是他媳妇侯静。信息特别长,语气特别冲,说什么屈奋进被我打成‘粉碎性骨折’了!让我等着瞧!
温斌:打的哪块地方? 温斌立刻抓住了关键。
叶凡的困惑和冤屈喷涌而出:
叶凡:我不知道啊!当时真的!我根本没挥拳头打他!我们就是抱在一起摔跤,像中学生闹着玩那种!我当时还担心是不是把他摔倒的时候,他手撑地或者膈到肋骨了?
温斌:后来你见过屈奋进吗?
叶凡叙述着后续的无奈:
叶凡:根本见不到人!侯静在微信上骂得特别凶,说要报警抓我。我当时又懵又怕,想着不管怎样,伤是真的,就赶紧在微信上给他转了2000块钱,让他们先去看病。可过了几天,他们变本加厉,直接甩给我一份《人身损害赔偿协议书》,非要我签!说里面包含了误工费!签这个东西的时候,我一直在提醒屈奋进,我说‘奋进,你注意点,这协议里的条款,别有什么违法的东西’,我只能这样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因为后来我查了,他那骨折的位置——右手第五掌骨基底骨折,医学上有个俗称叫‘拳击手骨折’!那是挥拳猛击硬物(比如人的头骨)时,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施力者自己手掌那个位置最容易发生的骨折!根本就是他自己打我的时候,拳头擦着我耳朵过去,把他自己弄伤的!可他根本听不懂!或者装作听不懂!
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真相说了出来,叶凡感到一阵虚脱,但他没有停下,敲下了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数字:
叶凡:协议里写的误工费,每月1.8万!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叶凡紧紧盯着屏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需要一个确认,一个来自旁观者的、关于这个数字是否合理的判断。
几秒钟后,温斌的回复带着明显的惊诧跳了出来:
温斌:怎么那么多?
叶凡的心猛地一跳!温斌也觉得多!他赶紧追问:
叶凡:你也觉得多?
温斌:对啊!不正常!太离谱了! 温斌的肯定斩钉截铁,像一束强光,瞬间刺破了叶凡心中被李铭等人蒙上的迷雾!
叶凡感到一股暖流涌上,鼻子有些发酸,他继续解释自己之前的想法:
叶凡:当时屈奋进就给我发了几张截图,是银行APP的转账记录,有几笔几千到一万多的入账,想证明他能挣这么多钱。我当时虽然觉得有点怪,但想着毕竟同学一场,他手伤了不能干活,给些钱补偿也是应该的。而且我想着,手骨折嘛,顶多两三个月也就好了吧?花钱买个清净,息事宁人。可后来他把医院的正式病历和诊断证明发给我,我仔细一看那个骨折位置——就是第五掌骨基底!我才彻底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温斌:这种误工费得有第三方鉴定机构来评估的,哪能他说多少就多少?而且,是不是他摔地下时用手撑了一下才骨折的? 温斌开始从专业和逻辑角度分析。
叶凡立刻澄清:
叶凡:根本就没摔倒!我们俩最后是互相推开了,谁也没倒地!
温斌:那也不能给那么多误工费啊!狮子大开口! 温斌的愤怒透过文字传递过来。
叶凡仿佛找到了知音,倾诉着求助无门的苦闷:
叶凡:事后我想找人证明,就给单朋立打了电话。他在场啊!结果他跟我说:‘离得太远了,没听见你们吵什么,也没看清谁碰了谁。’ 单朋立躲了之后,我又给李铭打电话,他是我觉得最明白事理的人。可当我说屈奋进要我每月赔1万8误工费时,你猜李铭说什么?他居然反问我:‘屈奋进又没讹你,没跟你要四五十万,一万八算多吗?’ 我听了这话,心彻底凉了半截,再也没跟李铭联系过。
叶凡刚发出这段话,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温斌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温斌:我……
叶凡甚至能想象到屏幕那头,温斌那张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上此刻必然充满了震惊和鄙夷,那句没打完的话后面,肯定紧跟着一句痛快淋漓的怒骂。
他继续敲打,将矛头指向屈奋进的状态和涟漪的回避:
叶凡:屈奋进现在是彻底掉进钱眼儿里了!我跟他讲道理根本讲不通。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找个咱们以前的老同学当中间人,帮忙说和一下?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涟漪。毕竟这事因她而起,而且屈奋进当年也确实拦过她。可我试着联系她,她说自己还在生病,电话很难打通。我发信息,她也回得很慢,很敷衍。我觉得……涟漪也在躲这事儿,不想掺和进来。
温斌:如果你真想找涟漪当中间人,必须得让她明确答应、明确表态才行,而且得让她了解全部情况。要不然的话,很容易产生新的误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温斌给出了非常实际的建议。
叶凡的委屈和心寒再次涌上:
叶凡:我只是没想到……单朋立和李铭会是这个态度。二十年的朋友了……在钱面前,怎么就这样了?
温斌的回复再次直指核心问题:
温斌:如果屈奋进两口子再找你要钱,你就明确说,开始垫付的那2000块医药费,纯粹是看在二十多年同学的情分上,不想看他耽误治疗。但是后面这个误工费,数额太高,不合理。对了!最关键一点,屈奋进现在有正式工作吗?有劳动合同和稳定的收入证明吗?
这个问题如同醍醐灌顶!叶凡精神一振:
叶凡:没有!他去年就回内海了,一直没找到固定工作,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打零工,给人装装电脑,跑跑腿什么的!哪有什么稳定收入!
温斌:那不就完了么! 温斌的文字仿佛带着拍桌子的力道。误工费是要看真实收入损失的!他一个打零工的,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他每月稳定损失一万八?他拿什么银行转账记录当证据?那些零散的、不固定的收入截图,在法律上算个屁!给谁看的证据?法院认吗?派出所认吗?哪个正规机构会认这种流水当固定月收入的证据?
温斌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叶凡心头的迷雾上,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一万八”砸得摇摇欲坠!叶凡激动地回复:
叶凡:这个道理我怎么说啊!他现在根本听不懂人话!他当然知道那些东西法院不认!但他就是吃准了我怕麻烦!怕他闹!怕他真去派出所胡搅蛮缠!
温斌:你别给不就完了么? 温斌的回复简单直接,带着一种底层智慧特有的干脆。
叶凡道出最深的恐惧:
叶凡:我不给的话……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来?屈奋进这个人,一旦粘上钱,会疯的!他会没完没了地骚扰,去我单位闹,去我家堵门,甚至可能去骚扰我爸妈!他做得出来!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他就像一块滚刀肉,甩不掉,又恶心人!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叶凡能感觉到温斌在思考。然后,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只有四个字,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开了屈奋进行为背后的本质:
温斌:底层人物吧?
这四个字,没有谩骂,没有贬低,却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犀利和悲悯。它精准地概括了屈奋进在巨大经济压力下,抓住一根“赔偿”稻草时表现出的那种不顾一切、近乎疯狂的攫取姿态,以及他赖以生存的、不讲规则只讲“闹”的生存逻辑。
叶凡盯着屏幕上那四个字——“底层人物吧?”——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是愤怒?是悲哀?是恍然大悟?还是……一丝苦涩的认同?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仿佛被这四个字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带着凉意却也无比清晰的空气。
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