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喷嚏，像流感病毒一样，漫无边际，漫不经心，蔓延起来，这株病毒，带着消极，带着压抑，带着低烧，带着忿愤，让几位年轻人都感到不爽，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首先不爽的是徐大为，周小茜的分手，让徐大为难以自拔，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情感上、物质上、精力上，自己没少付出，但周小茜似乎并不领情，尤其物质上，根本看不上徐大为买的东西，甚至拒绝接受徐大为买的东西，难道是分量不够？徐大为恨不得把心都给周小茜，不愿意看到周小茜与张建强、陈江勇交往，爱情自私，难道有错吗？徐大为也想在危急时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但歹徒人多势众，拿钱消灾，避免无谓的伤害，也有错吗？
还有让徐大为不爽的，情场失意也就罢了，职场也是不尽人意，从冯家中毒到质量抽检到采购舞弊，哪一桩都不是自己的造成的，而哪一桩却好像与自己有关系，就因为当家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要跟着操心受累，企划部变成了不管部，自己变成了抢险队员，一个险情没排除，另一个险情又出现。吃了很多的苦，背后，还有不少人对徐景华、徐大为父子俩说闲话。
那个张启德副总，被调整分工后，整天无所事事，名义上培育企业文化，实际上排解心中不满，说起风凉话，一套一套的，什么“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跟狼吃肉，跟狗吃屎”“一只狼带着一群羊，能打过一只羊带着一群狼”。
徐大为怎能不明白张启德副总的含沙射影，害怕加深父亲与张启德的矛盾，不敢将张启德的行为告诉父亲，以往，还能跟周小茜说说，现在，连陈江勇也有意无意躲着自己，只好把对张启德的怨气憋在肚子里。
一连数日，徐大为不能自拔，白天，蛰伏在家，晚上，酒吧K歌买醉，借酒浇愁。有一天，兴盛公司接到一个酒吧门头广告的活，酒吧急着装修，晚上加班，一公子哥搅局，说装修碍眼，阻挠施工。
紫月亲赴现场处理，一眼看见是醉酒的徐大为，手舞足蹈，脸上跌得破皮烂肉，紫月不由分说，将徐大为送去医院，挂号、就诊、缴费、用药，一直忙到深夜，待徐大为清醒后，又将徐大为送回家。
酒后失态，徐大为挺后悔的。徐大为迷迷糊糊记得，紫月说过，一个大男人，一点挫折受不了，还不如自己一个小娘们，一个文化人，听唱玩乐，自甘堕落，斯文扫地，愧为徐家后人。紫月的话，让徐大为无地自容。
母亲以为紫月是徐大为的新女友，特意多看了几眼，觉得长相无可挑剔，举止上多了几分泼辣，比周小茜更加独立，以徐大为的性格，肯定难以驾驭，不免替徐大为有些担心。
母亲试探徐大为，既然与周小茜分手了，就不要多想了，要不，换个环境，到外地工作去。徐大为说自己想到外面历练历练，只因父亲正是用人之际，自己不在身边，有些不放心。徐大为母亲见徐大为没有拒绝，顺口说这也是父亲的想法，做母亲的有些舍不得，但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同意父亲的想法。
徐大为深知父母的良苦用心，不舍之情，离别之情，由然升起，几天都打不起精神。徐大为不知道，母亲嘴上没说，内心还有一个小九九，紫月与徐大为并不般配，趁早分开。
起初，陈江勇并不知道徐大为与周小茜分手一事，也不是有意躲着徐大为，而是忙着企业整顿工作。徐景华让林正雄副总发挥法务部的作用，林正雄副总把企业整顿的担子，压在陈江勇身上。陈江勇按照自己的观点，制定整顿方案，第一步惩前，第二步排雷，第三步立规，第四步贯标。方案特别强调要惩戒失职人员，如果不对前面问题追责，后面的工作毫无意义。
林正雄副总内心赞赏陈江勇的想法，但觉得惩戒追责与徐景华既往不咎的考量有些不合，于是，让陈江勇把第一步惩前的文案去掉。林正雄找陈江勇商谈几次，总是谈不拢。徐景华催得紧，林正雄又说服不了陈江勇，找了个借口，就让陈江勇直接跟徐景华汇报。
与林正雄副总一样，徐景华内心十分赞赏陈江勇的方案，特别是年轻人思维活跃、观念超前，引用现代企业管理的理念、方法、模型，一些新名词、新概念，徐景华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波特五种竞争力分析模型”“SWOT分析模型”“波士顿矩阵分析模型”“价值链模型”，把徐景华听得津津有味。
徐景华问如何解决采购舞弊行为，陈江勇说，公开、透明、分类、制衡。
徐景华说公开透明好做，分类制衡怎么做？陈江勇说，采购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关键是内控制度的建设，将制度落实在事前、事中、事后三个环节，平衡采购业规范和效率的关系，确保采购项目可控。
徐景华问事前、事中、事后需要建立哪些制度？陈江勇说，事前控制，首先要做组织牵制，采购不同环节之间要分散职权，部门之间互相监督和制衡，让有潜在利益冲突的员工，回避相关的决策和操作，其次，建立严格的制度约束，如，供应商管理制度，对供应商选择、评估、监督、淘汰进行规定。还有，合同审核制度、验收制度、员工合规管理制度等等。第三，建立采购管理的流程，采购方式是采购业务的核心，公开招标、邀请招标、竞争性谈判、询价、单一来源等等，不同的采购方式，有不同的制衡措施。比如 ，在什么情况下用单一来源采购，要保留单一来源采购痕迹资料。制度流程建设，要平衡全面和简约的关系，过于复杂的制度流程，增加成本，降低效率，难以长久，制度要配合企业现阶段业务发展和风险管控的需要，切忌为了建立制度而建制度。
陈江勇说，事中控制，实质上就是监督部门对采购部门进行监督，主要监督制度流程是不是按照规定执行了。企业加强数字化建设，让风险点在操作过程中自动预警、制衡。
陈江勇说，事后控制，主要进行数据分析，进行趋势分析、指标异常检测等等，识别可能存在的异常交易。定期审计采购项目的合规性、准确性，检查采购记录、合同、发票等等。根据审计结果，实施PDCA管理，堵塞可能导致舞弊的漏洞，持续优化内控制度流程。
招标是采购的灵丹妙药？是不是招标就能消除采购的弊端？徐景华相信陈江勇说得都是对的，但现实生活中，采购舞弊，顽瘴固疾，不是哪一家企业独有，像牛皮癣一样，让管理者既厌恶，又无奈。徐景华不得不发出疑问。
网上有个段子，招标是什么，“用过程的理性来保证结果的正确，用程序的合法来保证内定的合情，用竞争的激烈来证明价格的合理，用博弈的复杂来保证权力的稳定。”
陈江勇说，现实中，确实有人用招标作挡箭牌，让制度规则异化、变形、走样，成了腐败分子舞弊的工具。正因为如此，才强调制度执行的刚性，谁决策谁负责，谁操作谁负责，谁监督谁负责，谁失职谁担责。当下，辛草利物资、原料采购主要问题，一是不公开透明，领导和使用部门有绝对的话语权，其他监督部门，形同虚设。二是采购方式固化，太多的单一来源采购，难免出现人为因素，破坏公平竞争，损害企业的利益。
这些新知识，徐景华在大学里都没接触过，什么“SWOT分析模型”“价值链模型”“PDCA”，西方经济学概念，从陈江勇的口中冒出来，徐景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老了。
陈江勇将现代企业管理知识用于辛草利的整顿工作，让徐景华看到了希望，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管理工作，靠老经验、老办法、老感情，是解决不了企业持续发展的。
陈江勇以为林正雄胆小怕事，不赞同自己“惩前”的想法，着重向徐景华汇报“惩前”的必要性、重要性，徐景华没有当面否定陈江勇的想法，只是委婉说处理人要慎重的意思。结果，徐景华还是让林正雄做陈江勇工作，让陈江勇去掉“惩前”的内容，把后三步作为“五全”整顿的具体步骤，迅速启动企业整顿工作。
林正雄左一次又一次的谈话，让陈江勇感到十分的沮丧。在陈江勇的认知里，法是立国之本，只有做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才能维护法的尊严、保障法的实施。企业也是这样，规章制度是企业的灵魂，是维护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基础和保证。在制度面前打和牌，企业就不可能健康发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是谁，都不能违反制度、破坏制度！
陈江勇对林正雄有些失望，对徐景华迷惑不解，为什么不追究失职人的责任？！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外甥郑宇轩的染指，就可以置企业根本利益不顾。这样的当家人还值得追随吗？这样的企业还值得留恋吗？
陈江勇无法排解心中的忧愁，很想找周小茜聊聊。陈江勇觉得有些对不住周小茜，周小茜兑现自己的诺言，为陈江勇制定整顿方案做了大量幕后工作，辛草利整顿方案有周小茜的功劳，如果因为自己退出，方案实施不了，周小茜的辛劳也就白费了。
巧得很，周小茜按教学计划，为职校学生讲授《药品法管理法》内容。课后，周小茜将整理出来的案例，送给陈江勇。陈江勇的工作室，冷冷清清，陈江勇信口说对不起，材料不需要了，周小茜感到纳闷，前两日还那么激情四射，这会怎么像霜打落叶，整个人都焉了。
陈江勇让周小茜别问为什么，说想喝酒，让周小茜打电话把张建强找来。周小茜问到哪个饭店，陈江勇说到饭店干什么，就在自己的工作室。周小茜环顾四周，除了几张桌椅，哪有吃的。没等周小茜开口，陈江勇拨通了谢丹清的电话，让谢丹清去准备四个人的酒菜。
周小茜给张建强打电话时，张建强正在参加高副局长召集的会议。拘留所门前的亲密拥抱，张建强第一次感受到女性的温情，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消魂。张建强朝思暮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高副局长讲话时，张建强因为想着周小茜，注意力不集中，忽见手机来电，出现周小茜三个字，一激动，想低头接电话，被高副局长发现，问张建强是不是二虎有消息了，张建强支支吾吾，又被狠狠的训了一顿。
谢丹清接到陈江勇电话，在家炒了几个热菜，特别备上陈江勇喜欢吃的韭菜炒鸡蛋、油炸花生米，又买了几个卤菜，便风风火火赶到方仁堂后院。四个人的酒菜，对于谢丹清来说，真是小菜一碟，举手之劳，哪用周小茜帮忙。谢丹清见周小茜执意要上手，便让周小茜去超市买酒去。
谢丹清有意支开周小茜，有自己的目的，谢丹清装着生气的样子，一把拎着陈江勇耳朵说，说没想到“金屋藏娇”。陈江勇一想是谢丹清误会了，刚要张嘴解释，谢丹清又拎起陈江勇另一只耳朵。陈江勇满脸通红，吱吱呀呀，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丹清松开双手，仔细看一下陈江勇的耳朵，红红的血液迅速回流到耳廓。谢丹清噗呲一笑，轻轻地揉了一下陈江勇的耳朵，没等陈江勇开口，谢丹清认真地说，头一次与周小茜见面，印像就特别的好。谢丹清说周小茜热情大方、端庄漂亮、手脚勤快、心地善良，让陈江勇不要犹豫，大胆的去追！
陈江勇赶快解释，这哪跟哪呀，人家周小茜有对象，公安的经警队长，马上就到。谢丹清这才明白，四人中还有一个重要角色，但还不死心，对陈江勇开玩笑，一天没结婚，一天不作数，这不人还没到吗！天赐良机！
说曹操，曹操到。陈江勇正对谢丹清说不要乱点鸳鸯谱，周小茜挽着张建强的胳膊走了进来，陈江勇立马把话打住。张建强到底是干公安的，看到陈江勇和谢丹清都僵住，便开玩笑地说，问陈江勇是不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学法律的陈江勇，向来一是一，二是二，根本就不会撒谎，刚要说话，被谢丹清抢过话语。谢丹清也不管张建强是谁，冲着张建强张口就说，正说着周小茜的好话呢，周小茜多好的妹子，你有那么坏吗？怎能说你坏话呢！
谢丹清伶牙俐齿，让张建强无话可说。陈江勇赶忙介绍大家相互认识，说谢丹清是方仁堂的嫡传，打小就带着自己玩，是自己的大阿姐。说周小茜是自己的校友，也是师妹。说张建强是周小茜的男友，也是自己的朋友。多事之秋，难得在一起聚聚！
“多事之秋”，这四个字被张建强记住了。酒过三巡，张建强想起陈江勇说的“多事之秋”，有感而发，说江勇说的一点不假，从小暑到重阳，一个事情接着一个事情，就没有安生过，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表扬不多，批评不少！领导训起人，那是超音速，说来就来！
陈江勇举杯敬张建强酒说，这样的领导好呀，直，有什么说什么，是非，对错，好坏，让人明明白白。我们的领导，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让人捉摸不透。一个整顿方案，不重是非，不论对错，不管好坏，就因为一个郑宇轩，追责工作就停下了，整顿怎么服众，怎么推行，怎么落地！
周小茜用调羹给大家分了些花生米，说丹清大姐手艺不凡，花生米又香又酥，劝陈江勇多吃些，跟领导再好好沟通一下。谢丹清也附和周小茜，给张建强、周小茜夹上盐水鸭，特意给陈江勇夹上韭菜炒鸡蛋，让陈江勇尝尝与以往有什么不同。陈江勇仔细端详，说以往炒的是韭菜与鸡蛋先分后合，今天的是韭菜与鸡蛋合在一起炒。
周小茜说自己也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正想找机会向领导汇报一下思想，曾有利制假案件，假药明明从曾有利仓库里流出的，现在有两个公司认领，案件只能作行政处理，不能移交公安追刑，以罚代刑，罚款结案。
张建强一听，感到十分气愤，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一推说，难怪之前秦林江科长不通报检测结果，原来是为了包庇犯罪。周小茜赶快把酒杯扶稳，解释说，案子不是秦林江能决定的，案件移送表早就制好了，领导住院，没人签字，案件送不出去。领导回来了，秦林江却被外派学习，案子交给小沈副科长处理了。
这是阴谋，这是不良领导惯用的手段，张建强举杯敬陈江勇说，非常钦佩学法律专业的，三观正确，是非分明，不负法律人的初心和操守。陈江勇端起酒杯对大家说，江勇惭愧，在企业做不了守法护法的勇士，只能当逃兵了，自己决定辞职了，不能为辛草利贡献力量了！
陈江勇此话一出，不蒂于空中爆炸一颗响雷，然后是一片寂静，张建强望着陈江勇发呆，辞职？自己从来不敢有这种想法，就是领导骂得狗血喷头，也从未有如此冲动，可眼前一介书生，竟有如此决心和勇气，着实让自己汗颜。
周小茜起身从陈江勇手中夺下酒杯，说陈江勇酒喝多了，昏头晕脑，酒后说话不算的。说完又将张建强的酒杯也收了起来，让谢丹清劝劝陈江勇。
谢丹清说，这江山易移，秉性难改，哪是劝得住的事情，从小看着江勇长大的，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不说了。谢丹清把那盘韭菜炒鸡蛋直接放在陈江勇面前，意味深长地说，这韭菜炒鸡蛋呀，先分后合炒也罢，合在一起炒也罢，都得尝尝，才知道什么味道！
知我者，丹清也。陈江勇借酒铭志，半醒半醉，端起酒杯要敬丹清的酒，一定要丹清嫁给自己，还让周小茜、张建强作证，非丹清不娶，一下子把谢丹清脸羞得通红。谢丹清急忙出手，一把拎起陈江勇耳朵，问陈江勇敢不敢再胡说。
张建强没想到，谢丹清也会捏耳朵这一招，连忙上前想劝谢丹清松手，却被周小茜顺势拉到门外，张建强还想争辩，手臂被周小茜狠狠的掐了一下，说不要坏了人家的好事，还不赶快走人。
张建强摸着手臂上掐痕，顺手把周小茜揽入怀中，说谁没有好事！
月光被浮云遮挡，天空顿时暗淡下来。职校教室寝室灯光熄灭，方仁堂后院更加暗淡，昏暗的路灯，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仍能给人以光明和信心，张建强、周小茜手牵手、肩并肩，借着微弱的路灯，从相识走向相知，从相知走向相爱。
周小茜问张建强跟谁学的二胡，喜欢什么曲子。张建强说，小时候跟着村里亲戚瞎闹腾，没有经过正规的学习，全是野路子。特别喜欢二胡的《二泉映月》《赛马》。也特别喜欢听小提琴拉民乐《梁祝》《茉莉花》。
周小茜说日本宫崎骏动画片《天空之城》，堪称精典，主题曲与《二泉映月》风格相似。动画片《天空之城》正在上演，周小茜邀张建强有空一起去影院看看。
张建强望着天空，月牙弯弯，不时被浮云掠过。想到案件正进入决胜时刻，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答应周小茜花好月圆之时，一起去观看《天空之城》。张建强俏皮地说，让天空再等我几天。张建强说得轻松，但周小茜听得并不轻松，有种不祥之感，周小茜后悔说天空之城，但说出的话，像魔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
（连载，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