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病入膏肓。常年的疼痛和失眠,已将我折磨得精疲力竭。但我仍然努力挺起身子,用一只手抓着床栏,另一只手支撑着,认真地听医生讲解。
"这种派氏综合症,非常稀少,治疗起来也非常棘手,但也不是不可治疗的。"
"大夫,要怎么治呢?"韩颖急切地问,眼睛里闪着光。而我则木然地看着医生,感到非常疑惑。
李正元大夫是北京兰和医院的高级教授,国家级专家。我们这次能把他请来,是很不容易的。
跟在李教授身后的,是我们本地医院的几位医生。他们也在认真地听讲,有人还做着笔记。
"现在国外有项新技术,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叫冷冻医疗法。"李教授表情很严肃。
我低下了头。这个方法确实听说过,但一定价格不菲,而家里的积蓄已用光了。连这次请专家的钱,都是向朋友借的。
"会花费很贵吧?"韩颖关心地问,看得出她内心十分焦虑。
"花费当然是很贵的。"李教授笑了起来,"但如果你们真想做的话,现在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这种派氏综合症,虽然少见,但它的病理基础,却很有研究价值。"李大夫侃侃而谈,"现在国外走在前面,而我们也想取得第一手资料。当然了,因为是第一次做,一切都是免费的。"
"医学实验吗?"韩颖更慌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实验。"李大夫笑着摆了摆手。他是一个很儒雅的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说话不快不慢,眼睛里总是带着温暖。
他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了一个页面。
"你们看,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医疗设备——负粒子冷冻器。"他指着图中一个大型设备,略带自豪地点了点头。"这台设备可以将病人快速冷冻到绝对零度,经过治疗后再逐步升温,使病人彻底摆脱病魔的困扰。"
这我倒是听说过。据说美国的一些大富翁,得了绝症后因为医治不了,就把自己冷冻起来,待若干年后再解冻治疗。没想到我们国家也有了这样的设备。
"李教授,要等好多年以后再解冻吗?"
"不,不,你想错了。"李大夫温和地说,"我们和外国的不一样。因为这种病属于病毒感染,而这种病毒很特殊,它寄生于人体脊髓内部。这个部位无法进行手术,也不能通过吃药、输液彻底根除,所以长期以来被当作慢性病治疗。"
他指着图片说:"但这台设备,可以安全地将病人降温到绝对零度。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一段时间,将所有的病毒杀死。然后再缓慢升温,只用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把病人唤醒。"他狡黠地笑了笑,"而且,你身体其他部位如果有寄生虫、细菌的话,也会被杀灭,就好像对人体内外进行一次全面消毒,使你成为一个超健康的人。"
我不禁思索起来。韩颖害怕地问:"没人做过吗?"
"目前还没有,你们要做的话,就是第一例。按照国家政策,不但完全免去医疗费用,连后继的相关治疗也完全免费。"李教授热情地说,"虽然这种病例非常少见,但你们不用害怕,类似的实验我们在动物身上做了很多次,技术上是很成熟的。我只能和你们说这么多,至于做不做,由你们自己决定。"他把电脑收起来,期待地看着我们。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我看了看韩颖,她还在犹豫不决。
"我做。"我突然大声说。我实在受不了病痛折磨,准备孤注一掷了。
"不,不,我们商量一下再说。"韩颖慌忙打断。
"商量什么?不用再商量了,听医生的话准没错。"我打定了主意,"反正也没好办法,不如试一试。"
韩颖一时接不上话,愣在那里。
"小伙子,你很勇敢。"李教授赞赏地看着我,"既然这样,你们就转院到北京来,我负责给你治疗!"
2
一个月后,我们到兰和医院住下了。
对这次治疗,院方高度重视,派专车把我们接到医院,安排在一个单人间。还在病房里放了一张陪侍床,这样韩颖就不用住小旅馆了。连在食堂吃饭的费用,都给我们免了。
韩颖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自从我得了病,她就没有一天舒坦过,担心我,担心孩子,就是不担心她自己。上个月我爸妈来,把孩子接走了,替我们减轻了一点负担,但经济上的拮据又让我们陷入困境。
我从得病后第二年就失去了工作。妻子为了陪我看病,也不停地请假,每月工资很低。就这样,单位领导还嫌她事儿多,没少给他白眼。
结婚五年来,我们也有点儿积蓄,但因为看病很快就花完了。现在欠了很多外债,确实够她愁的。
想起当初在学校里她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真让我感到很惭愧。
那时的韩颖和她的密友赵慧,是班里的两只百灵鸟,活泼可爱,走到哪里,笑到哪里。
韩颖高挑的个子,瓜子脸,聪明伶俐,有点象《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而赵慧个子略低,圆脸盘,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会说话似的,就象《红楼梦》里的紫鹃。
一次,我独自在凉亭里看书,她们俩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忽然看见了我,立刻大声地打着招呼,"郑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赶紧放下书,笑脸相迎:"学习呢,你们去哪儿?"
"我们去爬山,你去吗?"
"噢,不去了,书还没完呢,你们去吧。"跟女孩子一块儿爬山,怎么好意思呢?
韩颖跑过来,很热切地说:"要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我们女生没有男生跟着,不方便。"这么说的时候,赵慧在后面捂着嘴笑。
我一想也是,两个女生上山,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就装做不情不愿的样子,慢慢收拾起书包。"那好吧,不过要快点。"
那一次在山上逛了一个上午,玩得好开心。下山后感觉整个人都变了,觉得太阳特别亮,天空特别蓝,空气特别清新,花儿特别娇艳。
从那以后我和韩颖越走越近,终于我们成了恋人,后来赵慧也有了男朋友,我们四个人经常在一起活动,度过了浪漫的学生时光。
毕业后,赵慧和男友一块儿去苏州发展,而我和韩颖则回到了我的家乡。
在这个四线小城市,住久了才发现,什么叫天高皇帝远。这里一切都不规范,到处是潜规则,关系网,暗箱操作。工作了几年,我算是看透了。
3
转眼到了做冻疗的日子,韩颖有点紧张,我不停地安慰她,其实自己也是忐忑不安的。
昨天李教授叫韩颖签了冷冻医疗责任认定书,又到我病房来,了解一下身体状况。他的关怀的话语,温暖的眼神,让我安心很多。
九点多,我被推进了冻疗室,很多护士在里面忙碌着。一个医生走过来,问了我的姓名,病情,核实无误后离开。
我被推到了一台很大的设备面前,我知道,这就是负粒子冷冻器了。以前曾经在李教授的电脑上看到过,但没想到有这么大。
这台设备长度足有五米,高度至少也有三米,旁边有数不清的管道、电缆、仪器、仪表。正中间有个很大的空间,应该就是冷冻室了。冷冻室周围是透明的,从外面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床、栏杆、照明等装置。旁边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设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仪器室窗户外面,有很多人在观察。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从衣服服饰和神态上看,很多都是医院领导。
我心想,如果这么多专家教授都救不了我,说明确实不可救药了,也算死得其所了,有什么可怕呢?
这时,过来一个很麻利的护士,问了我的姓名,迅速给我装上氧气管、输液瓶,量体温、血压,测量心率。又过了一会儿,李教授带着几个医生过来。他检查了一下,很温和地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很好。"
他点点头,对护士挥了下手,说:"打麻药吧。"
护士给我打了麻药,又柔声地说了一句"你睡吧。"将一个面罩放在我脸上,我立刻睡了过去。
4
我觉得自己似乎在向上飞。很奇怪的感觉,控制不住地往上飞。
我看见周围有很多建筑物,而我正站在一栋高大建筑物的顶部。
这是一座喧嚣的城市,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车水马龙,到处是人头攒动。红日当空,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十分美丽。
我认出来了,这就是北京,外面这一片熟悉的环境,不就是兰和医院吗?我不是在里面冻疗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发现自己能飞。可以随意地站在空中,可以随意向各个方向飞动,一点儿也没有下坠的感觉。
我有点儿明白了,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灵魂出窍吧。难道我灵魂出窍了?
这可太恐怖了!
在绝对零度下,所有的物质都将停止运动,包括电子在内。那么,人体内的一切机能也将停止。如果人有灵魂的话,无所依托,必然溢出。
我知道无法可想了。我想回去看看,治疗得怎么样了。
我从房顶下到房间,那些建筑物对我毫无阻碍作用。我站在冷冻器前,看见我的身体躺在里面,周围一片安静,只有计时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确实瘦了,原来的方脸庞快变成长的了,身体也不象从前那样粗壮,在一米八的身高衬托下,显得越发瘦弱不堪。
我转身走了出去。在外面观察室有很多医生,但没有人看见我。我见李教授坐在一台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参数。另几台电脑旁边也站满了人。大家都鸦雀无声,十分安静。
我又往外走。在外面的候诊室里,韩颖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打瞌睡,旁边放着一份吃了一半的盒饭。
我心里很难过,走到她跟前,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回去休息吧,别熬着了。"
韩颖突然抬起头来,惊异地四下看着。
难道她能听见我说话?
我不禁叫到:"颖,是我,我是郑杰,就在你旁边。"
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又低下头睡了。
我感觉要崩溃了,想赶快离开这里。
5
我迅速向上飞起,越飞越高,一会儿的功夫,就飞入了云层。往下一看,北京城的轮廓清清楚楚,象一颗镶嵌在彩缎上的巨大的珍珠。四面白云飘飘,凉风习习,多美的景色,我不禁又陶醉了。
既然回不去,还不如到处走走,饱览大好河山,岂不快哉?
我从北京沿着古运河一路向南,赏山玩水,一直到傍晚时分,到了古城苏州。
夜色降临,我决定到苏州城里逛逛,找个歇脚的地方。
平江路,古色古香,是苏州最美的古街之一。这里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品尝小吃,参观古居,挑选丝绸、竹器等各种工艺品,或乘着游船沿河一游,多么惬意。我沿着街道一路北上,兴趣盎然。当然我并没有饥饿感,只是乘兴游玩而已。
最后,我来到了苏州园林拙政园。这里是明代大儒王献臣的养生之地,环境优美,景色宜人。我决定在此驻足一晚,明天再走。
到了门口,园门已经关闭,游客也已杳无一人。我穿墙而过,到了园中。虽是黑夜,却看得分明。我信步游来,不知不觉来到了天泉亭。
我走上一座小桥,正在欣赏荷叶,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大为诧异,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我面前,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站在那里飘飘荡荡的,象一朵盛开在水上的莲花。
"郑杰,是你吗?"她突然大叫起来。
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叫"你是赵慧?"
"是我呀,我是赵慧,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你是怎么到这儿的?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说,你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把自己的情况向她作了说明,她听完后叹了口气:"原来这样,你比我幸运。"
"那你是怎么回事?"我焦急地问。
她苦笑着说:"运气不好,出了车祸。"
"什么?你是说你——死——了?"
"是的,我死了,现在我是一个鬼,一个女鬼。"她说着,鸣鸣咽咽地哭起来。
我大禁大为悲痛,放声痛哭。幸亏我们的声音外面人是听不见的,不然会吓死人。
"赵慧,你是怎么出的事儿?快跟我说说。"我心如刀绞。
赵慧停止哭泣,幽幽地说:"也许是我命不好吧,这几年灾难丛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你们都经历了什么?夏浩呢,他在哪儿?"夏浩是赵慧男朋友,也是我的同窗好友。
"刚来时,还算不错。那时我和夏浩都很年轻,青春朝气。正好赶上苏州成立工业园区,我和夏浩在一家外资企业找到了工作。他是技术员,我是财务管理人员。"
"那不是挺好吗?"
"是啊,刚开始还好。后来有了孩子,叫童童,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但我父母接连去世,给我很大的打击。"赵慧目光凝聚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三前年,夏浩因工作出色,被提升为技术主管,每天工作很晚才回家,也不知忙些什么。家里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操劳。去年夏天,公司突然调他去德国总部。一个月后,我就出了车祸。"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我不知道。开始几天,我们还有微信联系,后来就没有讯息了。"
"那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呢?"
"那是一个星期天,天气特别晴朗,童童吵着要去动物园玩,我就带他去。在快近门口的时候,一辆轿车突然从后面撞过来,我当时只来得及把童童拼命推出去,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谋杀吗?"我目眦俱裂。
"不清楚。"赵慧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当时魂飞魄散。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白云上飘荡。我立刻又返回现场,看见有很多人在围着,好几辆警车在旁边鸣着警笛。童童在旁边哭,肇事车辆却逃跑了。"
"后来呢?"我愤怒了。
"后来?后来也没有查出来。再后来我就住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因为我要守着童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说到这里,赵慧猛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她转过身,急切地对我说:"郑杰,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请你病好以后,去看看童童,将他从孤儿院里接出来。"
"童童去了孤儿院?"我不禁大为震惊。
"那能去哪儿呢?他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我们又没有兄弟姐妹。刚开始由民警照管,后来无人领养,就托管给了当地一家孤儿院,名字叫景西孤儿院。"
我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他领回来!"
赵慧低头哭泣着:"谢谢你!"
6
我和赵慧走到中央花坛,在一圈长椅上坐下来。赵慧说:"这里景色最美,我每天就坐在这里,看天上的月亮。"
我抬头一望,果然一轮明月正从花丛缝中照射进来,给大地万物带来了一丝朦胧的光。
我说:"赵慧,你说说童童的情况,我好去找他。"
赵慧慢慢地说:"童童今年四岁了,大名叫夏雨泽,和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有点儿不太听话,但是很聪明。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一下。"
我问:"去孤儿院吗?"
"是的,我经常晚上去看他。我一去他就哭,也不知怎么回事。"停了一下,赵慧又关心地问:"你们呢?现在怎么样?"
"还行吧。因为病,闹了一身饥荒。不过等我病好了,就去打工挣钱,这都不是问题。就是把韩颖苦了,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
"孩子呢?跟着你们吗?"
"哦,是个女孩,跟着爷爷奶奶呢,今年也是四岁。"
"不要难过,一定会好起来的。你那么聪明,还怕挣不上钱?"
"聪明?你就笑话我吧,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
"你还说?太谦虚了吧?‘’赵慧叫起来,"上学那会儿,大家都说你聪明,还说你们俩是金童玉女呢。"
"得,得,你饶了我吧。"我赶紧低头,"再说我得钻地底下去了。"
赵慧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低头神秘地说:"有个秘密,你能帮我破解一下吗?"
我立刻有了兴趣:"什么秘密?"
赵慧说:"夏浩在家时,天天忙忙碌碌,我问他忙什么,他也不说,我感到很好奇。有一天我趁他睡着了,偷偷打开他的公文包,发现有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数字,其中有个数字写的最多,我就把它抄下来了。这个数字是"14285758241",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不敢问他,一直闷在心里。"
我责备她说:"赵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随便偷看别人的公文?"
赵慧说:"我只是担心他有别的事情瞒着我而已,所以检查一下。"
我笑道:"担心什么?据我所知,夏浩是最正派不过的人,不会干出格的事。"
赵慧说:"我只是好奇,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说:"应该是和工作有关的数据吧,具体看他干什么工作。这是个什么公司?"
赵慧道:"这是一家电子器材公司,夏浩负责新产品研发工作。"
我心里一动:"不好,你可能触及了重大机密。"
赵慧道:"重大机密?有什么重大机密?"
"142857是个神奇数字,它和每个一位数相乘,结果都是这几个数字的重新组合。而电子器材属于数字行业,所以这样的对称排列,一定有它的特殊含义。我问你,这个数字你和别人讲过吗?"
赵慧想了一下,说:"事发前几天,确实和别人讲过。那天在办公室,和几个同事闲聊,谈得高兴,我就问他们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大家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明白了,确实是谋杀。
我对赵慧说:"你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为你报仇。"
赵慧愕然。
7
我们相对无言,各自陷入沉思。
转眼到了后半夜,赵慧站起来说:"别想了,咱们去看看童童。"
我跟着站起来,我们一起飞上天空,过了一会,在一座大楼前落下。我发现,这是一个环境优美的院子,四周都是鲜花,还有一些儿童游乐设施。
赵慧带我穿墙而入,进入了一个房间。房间有三间屋子那么大,摆了十几张小床,每个床上都睡着一个小朋友。
赵慧带我到中间一张床上,指着那个孩子,满面含笑地说:"就是他。"
虽然没有灯光,但我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孩子白白胖胖,圆圆的脸蛋,和夏浩就象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他紧闭着眼睛,睡着正酣,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忽然,他嘴一咧,哭了一声,眼里流出几滴泪珠,又呼呼睡去了。
赵慧赶紧拉我出来,轻声说:"我一来就哭,真是怪了。"
我笑着说:"可能是心电感应吧?"
我们一直默默地走着,赵慧说:"天亮了,我不想走了,你回去吧!"
"好,你多保重,别忘了保佑我哦!"
赵慧凄笑着点点头,我们挥手作别。
从苏州到北京,就一盏茶的工夫。
我又进入了冻疗室。仍然有很多医生在那里忙碌着,有人查数据,有人做记录,李教授也在,仔细地查看相关记录。
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李教授,院长又打电话了,叫你赶紧回去休息。"
李教授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你跟院长说,我不困,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
护士出去了。李教授站起来,对大家说:"情况很好,病毒己经被全部杀灭了。大家准备一下,八点钟开始升温。"
于是大家忙碌起来,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
我知道马上就要还魂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看看我的妻子。
走进病房,看见她正半躺在病床上,手里拿着手机,在写着什么。我轻轻走过去,她一点也没有感觉。
我一看,原来在微信上和朋友聊天,聊天对象是一个叫胡主任的人。
韩颖:"胡主任,对不起,我还得请一个月的假,我老公今天冻疗,后续还得调养一个月,请您批准。"
胡主任:"你一直不上班,工作谁干?"
韩颖:"胡主任,求您了,让别人先替我一段时间,我真的没办法。"
胡主任:"你就不能让你父母去照顾两天?公公婆婆都干嘛的?"
韩颖:"我爸妈年纪大了,不能出远门,公公婆婆也身体不好,还得照顾孙子、外孙子呢。"
胡主任:"你就不能想办法克服一下?"
韩颖:"我实在没办法,求您了。"
胡主任:"那就工资全免。"
韩颖擦着眼泪:"上次刘姐请了半年假,怎么一分钱没扣?"
胡主任:"你不要和别人比,她情况特殊。"
韩颖:"她有什么特殊情况?不都是伺候病人吗?"
胡主任:"我跟你讲,不要这么胡搅蛮缠,不然卷铺盖走人。"
韩颖快哭出来了。她抽出面巾纸,擦了擦眼泪,想了一会儿,又开始写:"胡主任,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刚才太冒失了,说错话了,请您不要放在心里。"
胡主任:"就是嘛,年纪轻轻的,不要不懂事。"
韩颖:"请您准我的假,治疗完我马上回去。"
胡主任:"回来再说,按规定办。"
我的肺快气炸了,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蓦然,好象当头一棒,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听见有人说:"好了,醒了",我睁开眼,头脑异常清醒。
我看见李教授慈祥的笑容,周围站着许多医生、护士,李教授笑着问:"你认识我吗?"
我回答:"知道,李教授。"
李教授说:"好,好。"
旁边一个医生说:"李教授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
我笑着说:"我知道。"
李教授说:"好,推回病房吧!"
8
在病房里休养了几天,我逐渐恢复了元气。李教授经常来看我,鼓励我潜心养病,并将身体上发生的变化及时告诉他。韩颖的脸上也有了笑容,恢复了她活泼的本性。
听护士们讲,这次试验非常成功,创造了我国医学发展的新纪元,受到了国务院嘉奖。李正元教授有可能获得国家科技发展突出贡献奖。这让我十分高兴。
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梦中的经历告诉李教授,会不会太荒诞了?赵慧真的死了吗?夏浩真的失踪了?他们的孩子真的在孤儿院?我给他们打电话,都没人接,微信、QQ也显示不在线,这让我颇费踌躇。
还有,韩颖如果听了赵慧的死讯,会不会过份悲痛?这些事儿,我该不该对她讲呢?
看来最稳妥的方法,还是亲自去一趟,看看真实情况,再做决定。
随着体能逐渐恢复,我身上出现了一些奇特的变化,骨骼、肌肉越来越有力,胃口大增,精气神也特别足,好象换了一个人。李教授认为这就是他所说的超健康状态,让我继续观察,如果有负面影响,要及时告诉他。
另一个变化是,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会经常发生灵魂出窍现象。我会飞到房顶,四处闲逛,但不能走太远。我想,这大概是冻疗后遗症吧,可这能和李教授说吗?他会信吗?
一个月后,李教授通知我们出院,还给了我一万块钱,说是对我参与科研工作的奖励。
这我可不好意思了,给我看病,还给我钱,这算哪门子道理?而且治病是医生们的功劳,我不过睡了一觉,有什么功呢?
韩颖也是千推万托,就是不要。但李教授说,这是国家奖励,并不是他自己的钱。他还说:‘’这种治疗不是谁都敢做的,你在治疗过程中表现很勇敢,很配合,这就是功劳。"这可让我非常惭愧了。
没办法,钱还是收下了。我们办了出院手续,告别了尊敬的李教授,离开了医院。
我说:‘’颖,你先回去吧,我想去趟苏州?"
"去苏州?"她吃了一惊,"去苏州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夏浩他们。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打电话问下不就行了吗?"
"打过了,电话不通,微信、QQ都联系不上。"
"那就奇怪了,应该没事儿吧?不要大惊小怪的。"
我只好把治疗期间所做的梦讲给她听,她听完后半信半疑。
"如果真的没事,就只当玩一趟,又怎么样呢?"
韩颖没办法。她很想和我一起去,但她的假期已到,必须回去工作。于是只好分手。
我把她送走后,又去买了票,踏上开往苏州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