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书,越读越有味道,可观其大略、可寻千百度,也可蓦然回首,《万历十五年》就是这样的一本书。
重新拾起它做共读书目,依旧收获满满。
先前读书,主要靠买纸质书,堆积在那边经常性的出现在眼前,于是读它们就成了任务,需时不时的抽出一本来读,读完就可归类到收藏书目之中,寻个书架归置。
如读完一本,不知下一本读什么,还是要去看看那些买来许久,有些未拆封的书都能够过生日了,从中再找出能够在当时引起我兴趣的书,当然已经记不得当初买它的缘由和阅读的理由。
很少买当下畅销书的,因为能够畅销起来的书具有可读性强特征,也就意味着阅读难度系数不高,进而不必借助纸张式的阅读体验,再加上畅销缘故,电子版本也是基本可寻的,没必要花费金钱和浪费书籍到来的等候。
因此买的书多数是因为大家推荐或关联性较强,或者具有一定地位的经典读物。最后一种最为头疼,举个例子,谈到柏拉图这三个字。
大家会认为这个希腊史上非常著名的哲人名字很棒,至少柏拉图三个字听起来具有一定的音乐节奏感,不像奥勒留那么的让人觉得古板。和柏拉图建立联想关联词语多数是“柏拉图式恋爱”,小纯洁小清新,还会出现“洞穴人”富有隐喻的哲学思辨,于是有的朋友试图多了解些这位两千多年前的思想家。
那《理想国》自然是首推书目了,看书名像是小说,关于架构式题材。可买来就想哭,怎么读呀?
经典多数难读,仿佛成了定律。因为想成为经典,必有所输出,别人能够在它之上开花结果,它能够为其他思想提供支撑和营养输送。
那么容易读的,思想不够深邃,以出奇制胜,少了经典的韵味。所幸,现在我们这个时代有通俗这一说法,《万历十五年》应该能够成了通俗经典的成员。
写史,至少以我所接触到的或者了解的,无非是记言或记事,然后也可按国别体、纪传体、编年体来分。
中国古代的二十四史以《史记》为首,至《明史》而结,记录了这古老帝国种种。《史记》开了纪传体先河,有别了《左传》《国语》体裁,而后续天才史学家们也并未出《史记》之藩篱,采用司马公写史方式。
在中学时,我曾想,太史公写历史怎么写出了舞台剧的效果。
《项羽本纪》记载垓下之围时,项羽这个千古少年对美人高歌时的场景,是不是特别有味道。以及大量的内心独白,心理刻画,又是写小说的笔法。
真的是历史吗?历史不是应该记事记言,简单的将事情和言行记录下来即可,这样才具有真实性嘛?
那时太小太年轻太天真了。主要还是知道的太少,而想的太天真,知其然不知所以然,而又自命不凡,将别人当傻瓜,而看高了自己。
历史,看给谁看了,这个很重要。然后,是谁写,出于什么样目的而写,更重要。
太史公出于对项羽的同情和尊敬,将这位与沛公争天下而兵败乌江自吻的英雄也列入了本纪,而他一生未称帝,不过是个西楚霸王,试图恢复天下诸侯并起年代的贵族。
名与分,很重要。周公制礼而治天下,礼是为天子贵族间的礼节,分为君臣之分,而孔子云名不正则言不顺,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那显然太史公乱了名份。
本纪,专为帝王所设,里面收录的是帝王之传,而本纪又为《史记》之纲。太史公此举自有深意。
写史,开篇重要,开篇是全书的宗旨。因此修史之人会选个具有特定意义的开篇内容。
而藏于书里价值观导向,关于名与分,又是想写又不能露骨,要不然成了宣扬社会主义价值观那样的露骨,怎样做到教化无形,春风化雨才是精髓之处。于是写史时又应了孔老夫子的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这是看古书时比较蛋疼的地方,欲言又止,藏在字里行间,或太史公的互见法,在他处写高祖本纪里没有的市侩。
所幸现在可以随便写了,放开写,国家对于文化的管控力度不如先前方便。
以前是手抄版本,还要砍上半天的竹子,识文断字的人也不多,而现在印刷时代,可短时间大量复制,又赶上了互联网时代,这些书本能够变成代码留在在互联网之上。信息能够穿越空间的束缚,瞬间到达互联网存在的地方。
因此我们能够看到更多作者的写的书,而代价又很低,这是我们的幸运。
当代人写过去朝代,因为隔着时代可看资料很多,又因隔着年代没有了相关利益群体,可以更加的放开写。不怕查水表,也没有了先前儒家文化的引经据典,含沙射影,清风不识字的欲加其罪。
简单来说,想写什么写什么,哪怕捏造也只需要自己为名声负责。
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里,写了什么?又想说什么呢?
一个皇帝,两个首辅,一代名将,一世清官,一介名流。
他们的生活轨迹可以浓缩到一个朝代,一个帝王,甚至一个年份可以将他们的事迹穿插起来,那就是万历十五年。
全书看完,在脑海里浮现起,中国朝代并非皇权专制,也并非封建诸侯共天下,而是由文官群体所统治,这群文官受儒家文化熏陶。
万历皇帝,成了活着的老祖宗。他是国家安定的象征,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注重礼仪,维持国家传统和名分。因此在他后半生不上朝的几十年里,偌大的帝国依旧能够运行。
张居正、申时行,张刚而自愎,试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帝国面貌,死后身改名裂。一条鞭法,虽利国利民然这“鞭”字也能够窥其一生。
见到前任下场,申时行想当个和事佬,在皇帝和百官间,在中央和地方间做个和稀泥的人,两不得罪,维持帝国平衡向前。最终依旧在百官唾骂声中离任。
戚继光聪明之处在于,懂得在这个国家大机器里寻找出一线生机,尽其所能发挥军事才能,平倭定辽死而后已。
海瑞,用身体力行去印证圣贤书的教诲,一生无悔。清贫、刚正的笔架山,最忠于帝王和儒家文化。
李贽,看透了儒家的精神,而像个玻璃罩里的苍蝇,寻不到出路。
他们是被整个时代、整个社会文化、官僚体制、礼仪道德所束缚的人,挣脱不得、无能为力。在他们身上,全是悲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