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花事欲了。鸡龙河边曾经花团锦簇的樱花树上,粉色的花瓣以轻盈的姿态,纷纷扬扬地随风飘洒。一地绚烂的粉色就像绝美的诗句,让你陶醉不已,也带来花开到荼靡般淡淡的春愁,牵动着善感的心怀。
樱花盛开的时节,一个人走在鸡龙河畔,我喜欢驻足花下,屏息凝视着它,像是见到了永远留在我梦里的亲人,亲切而又伤感。
樱花的盛开,总是呈现着“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浓浓烈烈。花瓣层层叠叠,圆润而又饱满,一嘟噜一嘟噜缀在叶间,沉甸甸地簇拥在一起,细嫩柔弱的花柄像是不堪重负,使得厚重的花朵儿颤颤悠悠地低垂着。使人想起那首《沙扬娜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寒风的娇羞。”
樱花树下,我喜欢张开手把花朵儿捧在手心,那花瓣的凝脂玉肌,是那么柔软细滑,让人心旌荡漾,就像轻抚远逝的时光。我的视线就会霎时穿越过几十载的春秋,回到我梦里的院落里。
梦中的院落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在花开花落间,陪伴着我的少年时代,伴我走进青春时光,成了我回忆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政府和个人都重视环境的绿化和美化,家乡的大街小巷,各地的奇花异树都可以移植而来,樱花树更是随处可见。而在我小的时候,樱花树还是我们这里稀罕的树种。
那还是我上小学时。春天里,父亲去烟台办事回来,带回家两棵大约有三拃长的树苗。他用一贯的兴致勃勃的语气,对着我们讲解着:“这是樱花树,种在城市里的花,花开得可好看啦。”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樱花这个名字:“它和樱桃树有什么不同吗?”
“它是开花的树,不结果。”
依然记得当时母亲不屑的样子:“栽这个干什么?又不结果子。净买些无用的!”
来串门的邻居也带着不以为然的语气:“哦,是花,不结果子啊!”
刚刚解决温饱的时代,人们还没有对精神层面的追求。在农村,栽棵树要么贪图能结果子吃,要么考虑能很快长成大树做家具,没有利益的事情就是无用之举。
母亲一贯把父亲的这种不追求实际利益的事体说成是“瞎摆摆”。她常常会埋怨父亲,每次出门,都不知道给孩子带点实用的。其实那时也没有多余的钱买什么,他都从不舍得在外面吃饭,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一卷煎饼。这次竟然花钱买回这么无用的树苗,也难怪母亲会埋怨他。
记忆中,年轻的父亲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目光炯炯有神,说起话总是带着夸张般的热情。他从来不在意母亲的打击,依旧兴致勃勃地做他喜欢的事。他摆弄着那两棵小小的树苗,语气里带着几分夸张:“你不懂!这花啊,可了不滴啦,是日本的国花呢,全世界都有名啊!”
他在我家堂屋的窗外,用红砖砌了四四方方的花池,围墙有一个个菱形的空格。那是我记忆里的小院中,最美观的角落。
两棵樱花栽种在花园的东西两个角上,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只剩下东边一棵了。
那一棵小小的树伴着我们的少年时代,在我的向往中,慢慢地长大。不记得从哪年起,它开始有了花开。我记忆中它花开的样子,已经是亭亭如盖的伞状大树了。
嗯,比在鸡龙河畔,我眼前的这几棵还要茂盛。它从半米高的围墙处开始分枝,斜出的枝条向四面舒展,蓬蓬勃勃地茁壮生长。
春初,它渐渐发芽,悄悄地在叶间萌出蓓蕾。晚春时分,便是叶稠花盛,如霞如蔚。那粉色的花儿,招蜂引蝶,令人瞩目。让整个院子因为一次花开,而热闹了起来;让小院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甜香;让记忆中的岁月,因为它,温婉而又唯美。
樱花绽放时,我总是会驻足仰望它,忍不住轻轻地抚摸它丝绸般光滑而又柔嫩的面颊,独自陶醉,独自出神。
樱花绽放时,花下也有我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人面与樱花相映红的情景,最是一幅让人动的画面。
不久前,我带学作文的孩子们去鸡龙河看桃花,以前的学生在我的朋友圈留言说,仍记得他们小时候我也曾领着去看桃花。看桃花我不记得了,那棵樱花下,孩子们稚嫩的笑脸,我记忆犹新,一切宛如昨日。
时光如白驹过隙,那座小院、那棵樱花,早已在尘世泯没,但是它会永远温暖着我的生命。就像我亲爱的父亲,他一生并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财富,但他给予我们精神的滋养,就像那棵樱花的美好,早已渗透于我们的骨子里。
世上有很多美好是无关于财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