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二)

姐弟仨一起的日子 有笑有哭 有打有闹 还有父亲的巴掌 母亲的等候

两个长姐出去工作后,家里就剩三个小仔子,三姐自然成了老大,放学假日的都紧着帮父母干活。我留下带弟弟,这两个老落子,干不了多少正事,常常玩在一起,形影不离。

春天,我俩背着篮子挖野菜,挑猪菜,拔茅针;夏天,我俩穿一样的红色大短裤,中午不睡午觉,跑去东边一里多路远的一条大沟边钓龙虾,只因听人说那里龙虾又多又大。

除了钓龙虾,弟弟对掏龙虾情有独钟,不管那是蛇洞还是龙虾洞。龙虾洞有它独有的特征,洞口一圈浮泥,似洞穴的一圈卷发,而蛇洞口是光滑无痕的。

有时狡猾的龙虾刨洞时刻意不留痕迹,保持洞口光滑,误导你以为是蛇洞而放弃骚扰它们。谁知弟弟直接视龙虾的小伎俩而不见,逢洞必掏。每次他伸手掏这样的洞时,我常常离他好远,生怕掏出一条扭动的蛇出来,甩到我身上。

弟弟跪在地上,膀子伸进去好深,才能给拽出来。手指常常被龙虾夹得鲜血淋漓,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没见皱下眉,没听哼一声,下次照旧。

有一次,一下子从洞里掏出两只龙虾,四只大螯还互相夹着。弟弟用坚定的语气说:七姐,它们肯定是一男一女。我问,为啥。弟弟说,这个洞就是它们的房子,它们的家,家里必须有爸有妈呀。

长大后才知,龙虾洞一般都是夫妻洞,弟弟说得没错。可见龙虾很注重夫妻情份,这样专情,让我对它们心生好感。

小孩总是淘气,尤其那时的农村有取之不尽的乐趣和游戏。一个空猪圈,一个小水塘就能变成我们的游乐园,或者......一只臭鸭蛋。

那时大姐和大姐夫刚定亲。大姐夫第二次来我家时,晚上在我家吃晚饭。没什么拿出手的好菜,父亲从坛子里拿出十几个腌着的咸鸭蛋下锅煮。煮好后有几个腌过头的鸭蛋闻起来有臭臭的味道,招待客人有些不合适,母亲就挑了放一边去,单吃那正味的。其实这种臭鸭蛋是一种臭香味,就如臭豆腐,并不是腐臭之臭。

咸鸭蛋,在那时可不是常吃到的美味,一般有客人来我们小孩才有幸蹭到吃剩的。那臭鸭蛋的味,在我看来比那不臭的咸鸭蛋还香一百倍。乍进嘴,臭,再品味,那香啊,柳暗花明的香,悠远绵长的香。

我和弟弟两人偷偷拿两臭蛋,爬上堂屋明间靠西墙的床上(还记得,那是一张染着粉绿色油漆的大木绿床,三面护栏,现在早已寻不着它的影子了)。

我俩钻进被窝,蒙住头,不急着吃。先做一个办家家游戏:我以床头为田,假扮辛苦劳作的大人,双手握锄柄,扬起锄头薅草,嘴里边打着口号:哎呀哎呀薅草啦!弟弟则在床尾,嘴里发出"咕嘟咕嘟"一阵声,佯装在烧饭,一边手还做着送柴火进灶膛的动作。

然后,压低声音喊:饭好了,家来吃饭咯!我应一声:噢,晓得了!做了这些,才开始分享这美味的臭鸭蛋,一人咬一口。然后交换游戏角色,这样循环着要好长时间才能吃完一只蛋。也许是故意延长时间,为得是留美味更久些,不至于一下子吃完。

这个游戏的"创意"取之于我们当时的真实生活。

在寒暑假,我们烧好中午饭,便会跑到大场边,对着远处地里忙碌的父母小小的身影,扯着嗓子喊:爷啊,妈啊,家来吃饭了!

听见喊声,父母会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子,朝我们摆摆手,算是告诉我们:知道了!不一会,就会看见父母出现在门口田对面的小路上了,身影在一人多高的绿色芦苇间忽隐忽现。转而到了场边,一腿一脚的新鲜泥土和被露水打湿的裤腿。

我和弟弟很少闹别扭,和三姐却是时好时坏。好起来钻一个被筒,换戴各自头花,坏起来会吵会闹,还会打架。

夏天,一场大雨过后,大场上落满了梧桐树叶。在梧桐树叶间,跳蹦着好多屋后河里爬上来的蛤蟆。三姐胆小,我瞅准机会,拎起一只蛤蟆追她。吓得三姐连声尖叫,边叫边跑,失魂落魄跑到厨屋,"啪"一下关上门,跟父亲告状去了。

小时候是最怕父亲的,一看告状了,赶紧扔了蛤蟆逃跑,跑到堂屋躲起来,依然逃不过父亲一顿训斥。

有一次,和三姐俩人一起上茅坑,我俩并排坐在木板杠凳上。那时淘气的我一刻不得闲,上个厕所也不安稳。拼命往下探我的"金臀",以为自己是万能的,啥都能搞定。三姐拉住我阻止我继续下滑,可已经晚了!"金臀"滑远了,远离了我的控制范围,我一下子进去了。

三姐忙不迭地提着裤子,跑去叫大人。好在叫的及时,好在茅池不深,才保住我一条小命。惊魂未定的母亲,边给我一遍遍洗澡,边不分青红皂白地训三姐:咋没带好妹妹的呢?叫你好好看着她!三姐估计一半是惊吓一半是委屈,边哭边伸冤:我拉她了,她自己死命要下去怪谁?

俩人还会为谁在锅下烧火,谁在锅上炒菜的小事而吵架,吵得不分胜负就打。我一拳你一拳,闹到最后,常常是以父亲一人一巴掌屁股,俩人乖乖躲厨屋南山头哭结束。

我们好的时候多。那时,弟弟还小,我也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有时父母干活又带不过来两个小的,就让三姐带着我一起上学。

上课前,三姐叮嘱我:上课不能闹,不能说话,要乖。那时的课桌是简单的一张木板桌,桌肚底下很宽敞。我有时钻桌肚玩,有时钻出来乖乖坐凳子上,听讲台上的老师讲着什么,也听不懂。

三姐学习好,爱看书。常常摘抄一些名人名言,好词好句,还坚持天天写日记,我近赤者红啊,也喜欢看姐姐的书,也学着她写日记。

有时,三姐兴致来了,说:七子,你看到那棵树没?边说边指着门口那块田的顶头,田的顶头是条农村常见的小水沟,水沟那边有条细窄的小土路,那棵树就站立在小土路边上。

那是一棵洋槐树,从外表看应该才是少年,不粗不细的树干,浓密的树叶,常常有乌鸦或喜鹊停在上面叫。

三姐说:我俩现在比赛写那棵树,看谁写得又快又好。不自量力的我哪是三姐的对手呢,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我稀稀拉拉几行字,姐姐洋洋洒洒一张纸。姐姐却夸我写得好,当时好高兴,长大后才知姐姐是鼓励我呢!

姐弟仨的日子,随着三姐高中住校变为姐弟俩,又随着我的初中住校变成弟弟一人陪父母,而后,弟弟又住校,独留父母守着老家了......

时间啊,你能慢些走吗?

那时的日子啊,哭了,闹了,打了,吵了,还有父亲的训斥和巴掌,还有每次放学时,站在厨屋南山头等我们回家吃饭,远远翘首张望的母亲....

忆不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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