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斜雨微风中舞蹈的燕子,而是南来北往迁徙频繁的候鸟。二 十几年前的某一天,我来到了永州一中校园的上空。
这里古木参天,緑树葱茏,仿佛是一张厚緑的绒被,人工湖碧波荡漾,是绒被上的一片暗花,静悄悄的;三幢红楼是万绿丛中脱颖而出的花蕾,分外耀眼。 拣尽寒枝,哪是孤鸿最佳的栖息处? 红楼太吵,湖上太静。 盘旋几周,终于落脚在绒被上的气孔里——四合院。
永州 一中的四合院一共三座,呈品字型分布,两座住学生,一座住教师。 四合院碧墙黑瓦,没有斗拱,没有飞檐,天井中间全是空地,水泥地面,不种花草,朴素得简单。 里面住着八戸人家:田玉知离外家近,蔡旭阳跟家人距离太远(新疆伊梨),其他六家,家家带老带少带亲戚,人丁兴旺。 每天晩饭前,大家都回来了,老的摘菜,大的做饭,小儿小女则集中一处踢球跳绳。 玩得最有声色的要数三个小女孩了,蔡筱倩、曾宁花和刚上幼儿园的胡宁宁,将线皮筋一头挂在方凳腿脚的腰间,另一头挂在小女孩岔开的双腿上,驾开绷紧,其余两人拍着手唱着儿歌,跳起皮筋舞,"小皮球,驾脚踢,马蓝花开二十一,二五六, 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动作应和节奏,开心得酣畅淋漓。 自寻乐趣的田伟不甘寂寞,有时故意使坏,惹得争议四起。 读初三的伍高高则安静地一边笑一边完成了作业。 四合院的空地虽然不够宽大,却足以让这些快乐的小雏鹰滑翔起飞。 (伍高高北航毕业去深圳有了自己的事业,蔡筱倩武大毕业做了公务员,田伟川大毕业在核电集团工作,胡宁宁去美国攻读会计学硕士)
六点多钟,家家开饭。饭菜样式花色可谓丰富多彩,我是宁远人,宁远血鸭香远溢清;田玉知的老婆是零陵街上人,永州喝螺辛辣可口;黄怀斌副校长的丈母娘是老东安,她手下的东安鸡除了好吃还好看;老蔡用高压锅烤出黄金大饼;杜红梅的爱人老伍最勤快, 一年四季青菜都是最当季最新鲜的,折断开可以滴下水来。 不用邀请,不讲客气,你想吃谁家的,端只空碗去分半碗就是,家家都多做了,有充分准备的。
我和老蔡教复读班,有晩自习,回四合院的时间一般较晩,但最晩的一定是黄凯军,他是转业军人,在学校负责安全保卫,小伙子阳光勤快责任心又强,常常是等学生们睡了,校园安静了,他才拿着长长的手电回来。 虽然月上中天,院子里除小孩外,基本都没睡,家家凉床懒椅,横七竖八,或摇扇纳凉,或聊天议亊,有时老杨小杜几位麻友好兴玩几圈,不赌钱,输的只拱桌子。 如果有人连拱几盘,大家就哄哄笑一番,说他一定是情场太得意了,该受罚!
今年是我教髙中毕业班的第二十周年,首屇弟子相约聚会,大家回忆往事,说我跟他们有多亲近,绝无师长架子;说我对他们有多关心,简直称得上无微不至。 我想,那都是因为我是班主任,应该的。 到一中后,我确实没有像在五中那样全方位投入,以致没有可以跟学生共同回忆的亲密生活的经历,有的只是褪去了的用铁笔钢板刻蜡纸留下的旧指茧。 此外,唯一还能记得起的是考前给学生的一则作文材料:"猫头鹰与公鸡的对话"。 猫头鹰说公鸡:你太可惜了,你见过月亮吗?公鸡回敬到:你才可惜呢,连太阳都没见过。 当年髙考作文的材料是"鸟的评说",批评世人常常陷入非议他人的怪圈的现象。 教了三年复读班,弟子有七八百,能说出姓名的没有一两个,以致在广州深圳经常碰到尴尬局面:人说"老师,您忘了,我是您一中的学生呵,理X班的。 "我只能哦哦应付。
南下二十年之后再回一中,一中已是百二老者,却仍旧童颜俊貌,犹如运动场中那华盖依旧的香樟,古老而常緑。
三五之夜,月明星稀,飞回的候鸟绕树三匝,想找到旧时的寒枝作为最佳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