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故事，只能用听。

——杜小司你给我死哪里去了！缺一个NPC，还不赶紧滚回来！

一台破旧的自动贩卖机旁蹲着一个少年，一身白得吓人的服装以及一张丑陋的妆容，不得不让经过的路人感到害怕从而加快步伐，远离这个奇装异服的怪人。

少年盯着这些路人，笑了，朝着路过的小孩做鬼脸，吓得小孩子哇哇大哭抱紧身旁的母亲。

——神经病啊！乖宝宝，不哭不哭，长大以后遇到这种疯子别正眼看他们。

说罢，按下孩子的头，捂着孩子的脸快步离开。

小孩子从妈妈的手指缝隙中悄悄抬起眼，撞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咕噜咕噜...”大口喝完一瓶汽水，随手扔进旁边飞着几只苍蝇的垃圾箱里。

低头看身侧还有一瓶，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没取走让他占了便宜。小司拿起汽水，起身，微微摇晃，许是蹲的太久，腿麻了。

用力揉了揉腿，走向街对面那家，挂着巨大的logo——xxx密室逃脱俱乐部。

——臭小子！离开这么久，扣你工资！赶紧换服装和大头一起演下一场。

——哈哈，金老板，刚刚头有点疼，出去吹了吹风，来，给您买的汽水，您休息会儿。

说着，把那瓶汽水递给了金老板，搂着大头的肩摇摇晃晃的去了服装间。

——你丫又去那偷懒了吧，这个月工资被扣的还剩下多少？

大头是小司来这家俱乐部以来认识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交谈的朋友。两个人的相识地点就是在街对面的那台破旧的自动贩卖机以及一个泛着恶臭飞着几只苍蝇的垃圾箱。他们穿着同样的奇装异服，很默契的蹲在两侧，不言语，各自喝着手里的可乐。之后的日子里，那里仿佛是两个人不说破的秘密，肮脏却舒适。

——扣就扣了，即使不偷懒他也会找理由扣你的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老板是C镇出了名的“铁公鸡”，除了在logo上面肯花钱，对待员工的薪资待遇可一点都不大方。经常找理由克扣员工工资，也正是这个原因，很多人工作一周后连工资都不要就离职了。于是，小司和大头成了这家俱乐部的老员工。

——小司，下班后去赵叔那喝酒吧，好久没去了，怪想念的哈哈而且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好。

小司知道大头想说什么，那天看到他进了金老板的办公室，谈了很久，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

他在大头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夜晚的街道，隐隐听见不同白日的声音，似乎是微风与云翻动的声响，反而更衬出宁静的气息。路灯的白光微微照映一小片地方，远处是深深的黑暗，月亮在迷雾一般的云层里，朦胧地泛着微弱的光晕。

眼前这家小酒馆，挂着一盏暗黄的灯，饱经风霜的门牌已经看不出写着什么字，要不是门口摆着几箱空酒瓶子以及熟悉这条街道的常客，根本不知道这是家酒馆。

——赵叔！两箱啤酒再加两盘烤羊肉串！多放些胡椒！

——你小子今天出手这么大方，小司你可要好好宰他一顿。

赵叔今年46，曾经有一对温柔贤淑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他们一家是C镇最幸福最令人羡慕的一家子，他们一起经营着这家小酒馆。但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妻女，也彻底击垮了赵叔，一夜之间，赵叔老了十岁，小酒馆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温馨快乐。赵叔也成了一个酒鬼，每天酗酒成命。

桌子上摆着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大头的脸色开始泛红，手上还拿着喝剩一半的啤酒瓶，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盯着某一处说：

——小司，你有想过以后的日子吗，打算一辈子待在这个破小镇、破街道、破俱乐部，拿着连吃饭都不够用的工资，永远扮演一个剧本里的NPC，看不到未来吗？我不。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梦想。家里人一致反对我做音乐，但我喜欢音乐，我热爱它，不管前面有多少阻碍，我都会义无反顾。你知道，人活一辈子，能找到一件自己真正热爱的事并且坚持下去有多难。我知道，以后的路肯定很难走，但我不想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至少我追求过梦想，至少我为之奋斗过，至少在我老的时候回头看：瞧，当年我也是追逐过梦想，燃烧生命的人。至少，我做了一回只属于自己的NPC。

——大头，你想去哪里。

——S市。那里有一个和我做同样音乐的朋友，明天一早出发。小司，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离开那家俱乐部吧，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但如果你还选择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两人在小酒馆门口道别，大头狠狠抱了抱小司，头也不回的踏进深不见底的黑夜。

他抬头，今晚的夜空没有繁星，只有几颗孤单的星星，努力地在发光，零星地分布着，像是被人丢弃的玻璃珠子。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和孤寂。

杜小司，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被人发现时，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棉麻布，小小的手上握着一张纸条，只有一句话，写着：求求好心人收留这个孩子，我不配做他的母亲，只愿他能健康的长大，还有，他姓杜。

没人知道小司来自哪里，母亲是谁，到底几岁，连杜小司的名字也是孤儿院里的一个老人随便取的。

小司的童年无聊乏味，他每天都喜欢爬上孤儿院旁一棵古老巨大的树上，因为在那里，他能够看到整个C镇，在那棵树上，小司觉得看到了整个世界。

渐渐的，孤儿院里的孩子都被领养，杜小司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他像是孤儿院的守护者，守护着这个孤儿院，守护着孤儿院里的孩子，却守护不了自己。曾经有一个家庭愿意领养杜小司，但由于他过于孤僻的性格令家庭里的孩子不喜欢他，经常欺负他，嘲笑他，抢他的玩具，食物，捉弄他。

于是，杜小司成了唯一一个没离开孤儿院的人。

16岁那年，孤儿院倒闭。

杜小司游荡在C镇，蹲在垃圾箱旁翻食物，在街上乞讨，晚上和流浪汉睡一张长椅上还时常被抢占地盘。他喜欢读书，却不被允许进入图书馆或书店，只因他穿的与流浪汉并无差别。可谁知道，他仅仅只是个16岁的孩子。

有一天，他依旧为了填饱肚子去翻垃圾箱，而那时，金老板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

——孩子，愿不愿意来我店里上班。

从那天起，杜小司终于尝到了一口温暖的米饭，他很感激金老板，尽管他心里清楚金老板只是想要一个廉价劳动力而已。

五年后，C镇换了一个镇长，改革了一些政策，使得C镇渐渐活跃，有了生机。

——杜老板，这里再加两双筷子！

——好嘞！

小司离开前台，去往橱柜。自从C镇改革，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镇上的年轻人也渐渐愿意回来发展。

——杜小司。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皮夹克挺拔高挑的的男人。

——你回来了啊，大头。

四年前，就在大头离开C镇的一年后，赵叔因为酗酒过度，肾脏衰竭，病倒了，不能再继续经营小酒馆，于是他把小酒馆全都给了杜小司，说：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这间酒馆，我舍不得放弃，里头有太多回忆，你替我好好的守护它，即使没人来，也要开张，我的妻子女儿看到这家酒馆就知道回家的路。

同时，金老板的俱乐部倒闭了。因为他太过于克扣工资，被员工告上法院，吃了一笔官司，俱乐部再也没人愿意去光顾，店里生意越来越差，最终，金老板选择关门，带着老婆孩子离开C镇。金老板离开那天，杜小司去送行。他看着杜小司说：

——当年收留你是因为看你是个流浪汉什么都不懂容易骗，而且以后还能从你这里省一笔费用。其实你很能干，聪明，心里什么都清楚却从不说破，唉，以后别再遇上像我这样的人了。

他拍了拍杜小司的肩，上了车。

杜小司开始用心经营赵叔的小酒馆，每天写好计划，清点材料，亲自去搬运货物，打扫酒馆的每个角落，装饰小酒馆，让它变得像赵叔记忆里一样温馨快乐。

大头说过，寻找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并去燃烧它，做一回属于自己的NPC。他好像找到了，他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真正应该去做的事情。

去守护C镇，去守护这个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的地方，去守护每个人的离开，就像他曾经守护着孤儿院一样，做那个永远最后离开的人。

那一晚，大头与小司聊了很久很久。大头发了第一张自己的音乐专辑并且是音乐排行榜的第一，电视台的人开始找他做专访，但是，他拒绝了。因为还有一件事他没做完，就是回去告诉一个人，他做到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C镇，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你。

——大头，走！两箱啤酒加两盘烤羊肉串等你。

两个少年，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一个选择追逐梦想，取得成功；一个选择默默守护，见证小镇的成长。

有人说杜小司傻，一个破小镇不值得他停留。

可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用尽一生去守护一样东西。

我们从小就被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有人说画家、工程师、CEO、演员、作家......

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梦想是守护一样东西，用尽全力。

一旦说出来，就会被人嘲笑——这算哪门子的梦想。

所以，我们追逐梦想的时候总会丢失某样东西。

有人说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但前提是，你用心去守护它了吗？

如果用心去守护那就不会被失去，又谈何珍惜。

青山一片云雾，心安即归处。

愿你们最终能够找到要守护的人或事。

我是阿酸，一个偶尔写作但不会停笔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