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朵朵鱼
出了医院住院部门口，她眼里的眼泪终于滑落，可是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又用手背迅速抹去。
四月初，回南天不知不觉已经逼近，空气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感觉，马路上灰蒙蒙的。这样的天气像极了此刻她的心情，压抑、沉郁。医院主干道上人来人往，大多数人表情和她一样灰暗，失望，偶尔有人难得脸上露出笑容，她想，能笑出来的人真幸福，一定是康复出院。她好羡慕，她好想成为他们，至少还能心存希望。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永远也成为不了。回南天来了，还有走的时候。可她的绝望，却无处安放。
一个小时前，医生又让她签了一次病危通知书。她看着A4纸上白纸黑字写着“病人随时可能死亡”，颤抖着手在家属那一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的他，生死未卜，她，无能为力，这是怎样绝望的心情啊！
她想起第一次签字的时候。那时，她满怀希望的等在抢救室门口，她多希望有个人能出来跟她说“病人没事了，请放心吧”。可她等来的是“病情凶险，随时有生命危险”。那一刻，她觉得天好像塌了。她并不畏惧死亡，可是这一天怎么能来得那么快呢？
后来经过抢救，命保住了，可医生说仍然随时可能发生病情变化。她的心从此便悬在半空中。
每天早晨，她早早的起床，去往菜市场。因为可以买到最新鲜的肉类，她要挑最好的。回到家，吃完早餐，她便去附近的公园晨练。没有了他的陪伴，晨练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只是她想，她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她要每天都去医院看看他，陪伴他。她不能倒下。
她的儿女不在身边，在大城市里工作，很忙。一年回家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没有孩子在身边的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和他互相陪伴，互相照顾。
每天他会到楼下买回包子、豆浆，偶尔也去茶楼喝喝早茶。吃完早餐，他们便去公园晨练，打打太极，唱唱歌，或者看别人下棋。她喜欢跳广场舞，他便在旁边看着。她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手脚不灵活，总是跟不上其他同伴的步伐。她不想在他面前出丑，总是让他去别处溜达去。可他总是不听，就在旁边看着，她的脚步到哪，他的眼神就到哪。
她说，我都老太婆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还像个年轻小伙子似的，真不害臊。
他说，老太婆怎么了？老太婆在我心里也是最漂亮的老太婆，别人可不能比。
旁边一起跳舞的朋友们都笑了，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但心里却十分开心。
她觉得退休以后是她最快乐的日子。虽然孩子不在身边有些孤单，可是她有他陪着。不用担心这担心那，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
刚退休那会，他们还一起去旅游。畅游在天地间，没有任何烦恼，一切是多么的快乐。后来他们身体渐渐没那么好，便不再出远门。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简单快乐，可是命运终究不打算放过他们。他脑出血，昏迷不醒，在重症监护室里一住就是一年。只能依靠机器来维持生命。每天下午四点，她将熬了几个小时的汤递给护士，让她们从胃管里给他打进去。她只能在看着病房外面的电子监视器里的画面。有时他闭着眼睡觉，监护室里的机器那么吵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有时他睁着眼呆呆的望天花板，有时护士给他吸痰，他便憋红了脸，十分的难受。
她多想替他受苦，她宁愿躺在里面的是她自己！她多想祈求医生让他走吧，她知道他这样活着有多痛苦，多没尊严。可是她舍不得！没有了他，她不知道该怎么生活！要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吗？一个人度过无数个漫长的24小时？谁陪她去公园？谁看她跳广场舞？谁喝她熬的汤？谁关心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了，都没有了……
天气阴沉沉的，正如她的心情。可是她还是要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只要他在一天，她便不是孤单一个……
【无戒21天日更第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