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阅读的人,也许都读过《麦田里的守望者》;读过这本书的人,却不一定知道塞林格在什么情况下写的。而我,特别感兴趣的正是这个。
你很难想象,塞林格居然在战斗间隙,藏在散兵坑里完成了他的写作。他聚精会神地写出一行行字母,全然不顾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子弹,也听不见就在附近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写,用写作把自己和战场、和死神隔离开来。
“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盟军从法国诺曼底登陆。这一天,美军第四师第十二步兵团三千一百多名士兵登上犹他海滩,塞林格就是其中之一。第十二步兵团到六月底就死伤了两千五百人。第四师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两百,也就是说大批士兵战死,补充新兵,保持编制齐整,但迅速又死掉一批。”
塞林格活下来了。活着,就得承担常人无法想象的心理压力。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想象。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你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累到神经衰弱。我想,这差不多是一种等死的感觉。
好在塞林格正在写他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他登上诺曼底海滩时,背包里揣着《麦田里的守望者》的草稿,这些草稿是他的护身符,是他活下去的理由。无论在哪儿,只要稍微能喘口气休息,他就躲在散兵坑或者某张破桌子下面写小说,远处就是炮火,他靠写作来维持心智正常。”
有意思的是,在战场上写作的人不只是塞林格,维特根斯坦在“一战”时写哲学论文,伊夫林·沃在一九四四年写出了《旧地重游》,他们维持心智正常的法宝都是写作。战争结束后,塞林格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但他还是要靠写作完成对自己的疗愈。
写作帮助塞林格活了下来,而且活了九十一岁。
想到了木心。
木心壮年入狱,被折断了三根手指,被囚禁18个月,每天吃酸馒头和发霉的咸菜,但却用白纸画出钢琴的黑白键,每天弹奏莫扎特和肖邦;他把狱卒让他写自白的纸藏起来,写米粒大小的笔记,每天写1200字,成就了《狱中笔记》。出狱时,66张纸正反两面全部写满,足有65万字。木心活下来了,更有了长达50万字的《文学回忆录》
想到了司马迁。
司马迁遭受了宫刑,之所以忍辱负重地活下来,靠的还是写作。他是用写作隔绝了世俗鄙视的眼光,才得以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地活着。《史记》,便是司马迁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也许你并不知道,就在你坚持日更,抓耳挠腮的时候,正在用一种单纯的焦虑,把自己与世俗浑浊的喧嚣隔离开来。
2022年11月15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