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公之死

导读

>建安二十五年春,山阳公刘协召全家于病榻前。

>“朕死后,当以天子之礼下葬。”

>全家惊惶跪地:“公慎言!魏帝若知……”

>他置若罔闻,取出尘封十四年的龙袍。

>更衣时,铜镜映出当年伏皇后血溅宫阶的景象。

>饮下毒酒后,他听见虚空传来泣声:“陛下,这次又是谁逼您?”

>他微笑阖目:“伏后,这次轮到朕自己走了。”

>药碗坠地时,屏风后曹节手中的汤药泼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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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五年,春寒料峭。二月里那点虚弱的暖意,终究敌不过一场倒卷回来的凛冽朔风。寒气如无数细小的冰针,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山阳公府邸那厚实的门扉窗棂,在空旷的厅堂梁柱间肆意游荡。空气里浮沉着浓重的药味,苦涩得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阴冷,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腑上。

山阳公刘协,斜倚在一张宽大的卧榻上。榻边矮几上,一只小小的铜兽香炉口鼻间逸出极淡的、几乎被药味完全盖过的青烟。他微微合着眼,胸口随着艰涩的呼吸浅浅起伏。五十四载春秋的霜雪,早已将他的鬓发染得如冬日枯草般灰白,深深嵌入眼角的皱纹,每一道都像是命运刻下的刀痕,又深又冷。曾经属于天子的饱满轮廓,如今只剩下薄薄一层苍白的皮肤,覆盖着凸起的颧骨与下颌,清晰地勾勒出骨头的棱角。岁月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已无声地将他掏空了。

屋外,庭院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是妇人的声音,带着无法排解的忧愁。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轻轻停在门帘之外,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

“都……进来吧。”刘协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地穿透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缓力量。

帘子被无声地掀开。他的儿子刘冯,儿媳董氏,几个年幼的孙儿孙女,还有几个伺候多年的老仆,鱼贯而入。他们垂着头,脚步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畏惧着某种看不见的重量。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似乎更浓了些,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惶恐。孩子们懵懂的眼睛里,映着祖父枯槁的面容和榻边跳跃的、昏黄摇曳的灯火,本能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刘协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那目光像是沉在深潭水底多年的古玉,带着一种被时光磨砺过后的温润,却又有着难以穿透的幽邃与平静。他微微抬了抬手,指向榻前:“都……跪下。”

没有疑问,只有一片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全家老幼,连同仆役,都顺从地在他榻前跪伏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但无人敢动。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内室。只有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和他喉咙深处艰难的气流声。他似乎在积蓄力气,又像是在最后一次审视这跪伏在他脚下、与他血脉相连、却又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的亲人们。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略高了一线,每一个字都缓慢、清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推挤出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地,却奇异地稳定:

“朕——”这个久违的自称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气中,“——死后,当以天子之礼下葬。”

话音落下的瞬间,跪伏在地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一颤!死寂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抽气声,压抑的惊呼,还有孩子被骤然攥紧而发出的细微呜咽。

“父亲!”儿子刘冯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眼中是骇然到极点的恐惧,“万万不可!此乃……此乃灭门之言啊!”他急切地膝行上前一步,声音因极度的惊惶而颤抖得不成样子,“公……公慎言!慎言啊!”他慌乱地改口,仿佛那一个“朕”字本身就是能招来雷霆的禁忌,“魏帝若知……”

“魏帝若知……”儿媳董氏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却又充满尖锐的恐慌,“洛阳……洛阳会如何处置我们?公!求您……收回成命啊!”她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彻底吓住了,茫然无措地看看祖父,又看看浑身发抖、磕头不止的父母,小嘴一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在死寂压抑的内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却又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刘协的目光越过他们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脊背,投向更远处。那目光是空的,空得仿佛能容纳下整个冰冷的宇宙。所有的哀告,所有的哭泣,所有的惊惶,撞在这片虚无之上,都如同撞上无形的高墙,悄无声息地消散了。那些声音,那些面孔,连同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屋子,似乎都在离他远去,沉入一片混沌的背景。

他置若罔闻。

枯瘦的手指,在身侧摸索着,动作迟缓却异常坚定。指尖触到了卧榻内侧一个隐蔽的凹陷。他轻轻一按,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一块不起眼的榻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下面一个狭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包裹。

包裹用的是最上乘的、厚实的玄色锦缎,在幽暗的光线下,那玄色深沉得如同凝固的夜。包裹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有多年未曾动过。这灰尘如同时间的封印,封存着一段早已被世人遗忘、却又在他心底日夜燃烧的记忆。

刘协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拂去那层厚厚的尘埃。他解开包裹的结,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和庄重。随着包裹的展开,一抹刺目的、仿佛能灼伤人眼的明黄骤然撕裂了室内的昏暗。

龙袍。

十四年尘封的龙袍。

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在幽光中沉潜流动。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那些曾经代表至高无上、统御万方的古老纹样,此刻在微弱的灯火下,依旧散发着一种沉寂而威严的辉光。织金的丝线在玄色的底料上蜿蜒,虽蒙尘十四载,那属于天子的、深入骨髓的尊贵与沉重,却丝毫未曾褪减。它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随时会醒来的龙。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樟脑和时光的尘埃。这气息钻进刘协的鼻腔,却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黑暗、最血腥的那扇门!

“更衣。”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不是命令,而是宣告。

“父亲!”刘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哭腔,几乎是扑了上来,试图按住父亲的手,“您不能……不能啊!这是取死之道!孩儿求您了!”他死死抓住父亲枯瘦的手腕,那手腕细得惊人,却像铁铸般纹丝不动。

刘协的目光终于落回到儿子涕泪横流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悲悯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怒火都更让刘冯感到恐惧,他抓着父亲的手,像抓着即将坠入深渊的浮木,却绝望地发现那浮木本身正在冰冷地下沉。

“更衣。”刘协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石相击,每一个字都砸在刘冯的心上。他手腕轻轻一挣,那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千钧的决绝,轻易地挣脱了儿子的束缚。

刘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手臂颓然垂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枯瘦的手,缓慢而坚定地伸向那件象征着至高荣耀与无尽灾祸的龙袍。他的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巨大的恐惧在脸上纵横。

室内死寂得可怕。只有龙袍布料在移动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簌簌的摩擦声,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老仆颤抖着上前,想帮忙,却被刘协无声地挥手制止。他必须自己来。

他极其缓慢地褪下身上那件半旧的、带着浓重药味的青色常服。暴露在空气中的躯体瘦骨嶙峋,皮肤松弛蜡黄,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肋骨根根凸起,像一个蒙着薄皮的骷髅架子。这具身体,曾经承载着四百年炎汉最后的象征,如今只剩下风烛残年的衰败。他拿起沉重的玄色上衣,每一个扣上盘扣的动作都显得异常吃力,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那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如此宽大,如此沉重,几乎要将他这副枯朽的躯壳彻底压垮。

终于,他艰难地系上了最后一颗盘扣。沉重的玄色上衣和纁色下裳覆盖了他枯槁的身体。他扶着榻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龙袍的宽大衣袖垂落,几乎盖住了他枯瘦的手背。

“镜……”他喘息着,声音微弱,目光投向屋角。

一个老仆立刻会意,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角落,吃力地搬来一面磨得有些发乌的铜镜。他将铜镜小心翼翼地立在刘协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摇曳昏黄的灯火映在铜镜模糊的镜面上。镜中映出一个模糊而扭曲的身影:宽大的明黄龙袍包裹着一具形销骨立、摇摇欲坠的躯体。那身影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荒谬。

刘协浑浊的目光,穿透岁月的尘埃,穿透铜镜模糊的影像,死死地钉在镜中那个穿着龙袍的枯槁老人脸上。镜面如水波般晃动了一下,那张苍老衰败的面孔开始扭曲、变形……

血色!

铺天盖地的、粘稠得令人窒息的血色,毫无征兆地淹没了整个视野!不再是这间弥漫药味的昏暗内室,不再是眼前模糊的铜镜。他看到的是巍峨却冰冷的未央宫玉阶!冰冷的白玉石阶上,蜿蜒着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痕,如同一条条狰狞的毒蛇,一直延伸到他的脚边。

一个凄厉到极致、绝望到撕裂心肺的女声,穿透十四年的时光壁垒,狠狠刺入他的耳膜,也刺穿了他的灵魂:

“陛下!陛下救我——!”

是伏寿!他的皇后!

镜中扭曲的景象里,他看到伏寿被两个如狼似虎、披着曹魏甲胄的武士,像拖拽一袋没有生命的破布般,从内殿里粗暴地拖拽出来!她身上的皇后常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凤冠早已不知去向,如瀑的青丝散乱地披拂在惨白如纸的脸上。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抠抓着冰冷光滑的玉阶,指甲在坚硬的白玉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浅白印子。那双曾盛满温柔与智慧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死死地、死死地望向玉阶之上——望向他,她的皇帝丈夫,刘协站立的地方!

“陛下——!陛下——!”那泣血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如同濒死凤凰最后的哀鸣,在空旷死寂的宫殿中疯狂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狠狠反弹回来,反复捶打着他的耳膜和心脏。

他当时就站在那里!穿着天子衮服,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看到了!他听到了!他看到了武士眼中冷酷的杀意,听到了伏寿指甲刮过玉阶的刺耳声响,闻到了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做了什么?!

镜中那个穿着龙袍的老人——十四年前那个穿着衮服的年轻天子——浑身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住。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想冲下去!他想用帝王的威严呵斥那些暴徒!他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刺向皇后的刀剑!他想……

但是……不能。他不能动。一股比万年玄冰更冷、更沉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死死地禁锢了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那是比刀剑更锋利的目光——来自玉阶之下,那个身披重甲、按剑而立的身影。曹操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着他,冰冷地警告着他:动,则汉室彻底倾覆,伏氏全族,鸡犬不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伏寿纤细的手指被武士狠狠掰开!看着她绝望的目光一点点熄灭!看着她被拖下长长的、染血的玉阶,拖向那黑暗的、通往死亡的宫门深处……她的哭喊声,最终消失在宫门沉重的闭合声里,只留下那玉阶上刺目的血痕和一片死寂的虚空。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呜咽,从刘协喉咙里挤出。镜中那个穿着龙袍的枯槁身影猛地一晃,像狂风中的残烛,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父亲!”刘冯惊恐的呼喊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刘协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汹涌的泪意死死压回心底。再睁开时,镜中只剩下一个穿着龙袍、行将就木的老人。未央宫的血色幻象消失了,伏寿凄厉的呼喊也消失了,只有铜镜冰凉的触感和眼前儿女惊惶的面孔是真实的。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宽大的龙袍袖子拂过榻边矮几,带起一阵微尘。他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亲人们,最终,落在矮几上那只盛着深褐色药汁的陶碗上。那是他每日必须饮下的汤药,苦涩的气味此刻混合着龙袍的陈旧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他伸出手,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异常稳定地端起了那只陶碗。碗壁温热,药汁微微荡漾,倒映出他模糊而扭曲的面容,也倒映出头顶昏暗摇曳的灯火。

他双手捧着药碗,举至胸前。目光低垂,凝视着碗中深褐色的液体。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他微微仰起头,将碗沿凑近干裂的唇边。

就在药汁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刹那,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啜泣声,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虚空,直接在他耳畔响起!

那声音如此熟悉,带着无尽的哀伤、无解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上他的心脏:

“陛下……”声音微弱,带着时光久远的颤抖,“这次……又是谁逼您?”

是伏寿!

刘协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因为这微小的停顿而轻轻晃动,映着他浑浊的眼中骤然腾起的一丝水光。那水光迅速凝结,却又在下一瞬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

不是悲愤,不是绝望。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真正的微笑。不是给这满室惊惶的儿孙,也不是给这冰冷无情的世界。那笑容里,有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一种终于寻回自我的坦然,还有一种跨越生死、穿透时空的温柔。

他没有回答那虚空中的询问,只是对着那无形的存在,对着那纠缠了他十四年的血色幻影,用尽最后的气力,清晰地、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伏后……”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然,“这次……轮到朕自己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将碗中深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快得让跪在地上的刘冯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苦涩的药液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滚过喉咙,灼烧着食道,直坠入腹中!那苦味是如此霸道,如此尖锐,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感官。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骤然撕裂了死寂!

空了的陶碗从他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脱,砸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瞬间碎裂成几片不规则的残骸。深褐色的药汁如同粘稠的血,泼溅开来,在青灰色的砖面上迅速蜿蜒、扩散,形成一片不规则的、令人心悸的污渍。

刘协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向前倾倒。宽大的明黄色龙袍前襟,瞬间被泼洒的药汁浸染了一大片深褐,如同开出了一朵丑陋而绝望的花。他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之光从眼中彻底熄灭。

“父亲——!”刘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猛地扑上前,抱住了父亲正在迅速变冷的身体。那枯槁的身躯在他怀中轻得可怕,如同抱着一段朽木。巨大的悲痛和灭顶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刘冯的惨嚎声震彻屋宇的同时,内室深处,那面描绘着祥云仙鹤的紫檀木屏风后面——

“啪嚓!”

又是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一只精致的白瓷药盅从一双同样颤抖、却保养得宜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屏风后的青砖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汤药泼溅开来,冒着白色的热气,迅速在地面蔓延,与屏风前那片深褐色的污渍隔着屏风底座,形成一种诡异的呼应。

屏风后,山阳公夫人曹节,魏文帝曹丕的亲妹,僵立在那里。她华美的裙裾下摆被泼洒的热汤药浸湿了一大片,粘腻地贴在肌肤上,带来灼烫的痛感,她却浑然不觉。她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冻结了的惊骇。她的目光穿透屏风薄纱的缝隙,死死钉在厅堂中央——钉在刘冯怀中那个穿着明黄龙袍、已然气绝的枯槁身影上,钉在地上那滩刺目的药渍上。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全身的骨节都在一瞬间被这眼前的一幕彻底震碎、冻结。汤药的热气在她脚边升腾,缭绕着她冰冷的裙裾,如同祭奠的香烛残烟。

屏风内外,两滩药渍,一深一浅,一冷一热,在昏暗的光线下各自蔓延,中间隔着那道象征身份与立场的沉重紫檀屏风。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死亡的气息、龙袍的陈旧尘埃味……还有那无声无息弥漫开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恐惧,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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