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看完加缪的《局外人》,这本1942年在法国出版的著作,第一个感觉是,我们的社会仍然在这样的境况下挣扎,似乎毫无出路。
小说《局外人》的篇幅不长,5万多字,故事也不复杂,一个看上去感情麻木的年轻男子默尔索,参加完在养老院逝世的母亲的葬礼,几个星期之后,他和女友及朋友到海边度假,却遇到对朋友寻仇的几个阿拉伯人,几番交手之后双方都决定停止这场纠纷。默尔索因为天气炎热,于是独自走到海边,却发现对方也在,两人将要再次交手的时候,默尔索开火把对方杀死。最后在检察院的诉讼下,他被判以极刑。
看完这个梗概,你的感觉或许像看法制节目一样,最后专家的点评可能是,这种激情犯罪太常见,很多嫌疑人仅仅是因为一时冲动,等他们冷静下来再想一想,会万分悔恨。
但是这部小说要讲的,并不是这类人,他是另外一种,是我们生活的局外人。
小说花了一半的篇幅,描述了他的日常生活,谨小慎微地完成工作,参加母亲葬礼时表现得无动于衷,和女友在一起从不爱她只是喜欢她的肉体,帮朋友写威胁信时丝毫不觉得这是在帮助他人犯罪,朋友在家殴打情妇他也不主张报警,他喜欢自己的生活,喜欢去游泳,去餐厅吃饭,他于人无益也无害。
我们可以先想想,如果我们只知道他杀人的事,会怎样面对这种人?你会想书里的人那样吗?
看完这本书我最大的感觉有两点:
一、社会大众对舆论导向的判断力很低。
作为判例法的国家,陪审团制度从某种程度来说,不是为法律公平而设的,而是为人性而设。而人性,又是最不可测的,最容易补利用的。
在这个案件里,每个群体都在消费着默尔索,检察院想起诉成功,媒体想造成轰动,民众想看更多的热闹。
小说里描述初次开庭时的场景,提到一名记者对默尔索说,您知道,我们把您的案子渲染得有点儿过头了。夏天,这是报纸的淡季,只有您的案子与那桩弑父案还有点儿可说的。
在这样的氛围下,所有人审判变成了一场表演。检察官不讨论案情,反而在证明默尔索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请来了共同参加葬礼的人,证明他连母亲的年龄都不清楚,而且葬礼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请来了他的女友,证明他在母亲葬礼后的第二天就沉溺于肉欲……
他认为,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这人的灵魂空无一物!
他说,我们应该看到,此人身上如此巨大的灵魂空洞,正在变成整个社会有可能陷进去的深渊。
他预测,一个在精神心理上杀死了自己母亲的人,与一个谋害了自己父亲的人,都是以同样的罪名自绝于人类社会。在任何意义上来说,前一种罪行是后一种罪行的准备,它以某种方式预示着后一种罪行的发生,并使之合法化。
如果你是陪审团,面对这些事实,面对这番言论,你的立场会是什么?
就像被告的律师所说,这就是这场审讯的形象,所有一切都是真的,但又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一个看上去对人类所有情感无动于衷的人犯下的罪,就应该比一个对人类充满爱的人犯下的同样的罪要更可恶?更罪孽?
二、人可不可以忍受他人的异已生活?
我觉得整本书最精彩的地方在他与神父的对话。在监狱里,默尔索一直拒绝与神父谈话,在宣判死刑后,这位无神论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神父交谈。
这场谈话与其说是劝导,不如说是抗争,神父就是整个主流社会的缩影,他有信仰,他怜悯没有信仰的人,他认为人应该皈依上帝,应该为自己的罪孽忏悔,只有在上帝那儿才能得到最后的安宁。他不是一个传教者,他是压迫者,他因为无法理解这个异己的人而愤怒、悲伤、无奈。
而至始至终,默尔索从没有放弃过他的想法,他说,我好像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很有把握,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得多,对我的生命,对我即将来到的死亡,都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份把握,但至少我掌握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我以前有理,现在有理,将来永远有理。
虽然我个人不认为默尔索真的完全明白他选择的生活,正如神父问他,你难道就是这样爱这个世界的吗?他没法做出回答。我觉得,除了极少数圣人能活得很明白,大部分如我们一样的人们,都无法真正了解自己所选择的生活。
值得看多几遍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