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揭开那只褪色的红漆樟木箱,一股陈旧的霉味裹挟着往昔岁月,扑面而来。箱子最上层,静静躺着一件泛黄的婴儿连体衣,领口处绣着的“平安”二字,虽已歪扭,却似带着跨越时光的温度。
1999 年那个寒冬腊月的夜晚,这件衣服包裹着被遗弃在火车站长椅上的我。在冰冷的夜色中,我的啼哭声越来越微弱,像一只濒临绝境的病猫。直到凌晨,来扫地的张阿姨发现了我。
“那时啊,你小脸冻得发紫,可怜见的。”母亲总爱用她那粗糙却温暖的掌心,轻轻摩挲我的脸,仿佛要再次确认,二十八年前从死神手中抢回的那份温度。她不顾丈夫的打骂,毅然掏出当月在纺织厂辛苦挣来的工资,只为给我买奶粉,坚决不肯将我送回福利院。
碎花布书包里的期望
二年级开学的前夜,我蹲在缝纫机旁,静静看着母亲用一块块碎花布头,精心拼接成一个书包。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在她那凹陷的眼窝上,又在深褐色的补丁上溅起银色的光斑。“我们家宝贝要考全校第一哦。”母亲咬断线头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布料裂开的细微声响,那声音里,藏着母亲对我的殷切期望。
此后的日子里,这个书包每天都装着我全科满分的试卷,也承载着母亲凌晨三点就去菜市场剥莲子的微薄收入。然而,平静的生活在初中那年,被一句闲言碎语打破。在校门口,我听见卖豆腐的刘婶小声嘀咕:“捡来的丫头片子,读什么书……”
病历本下的深沉母爱
高烧 39 度的那晚,意识模糊的我,隐隐约约看见母亲跪在诊所的水泥地上。她颤抖着掏出裹了三层的手帕,里面的硬币叮叮当当滚了一地。“大夫,我女儿昨天刚拿了物理竞赛奖……”白炽灯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折成一个满是哀求的佝偻问号。
退烧后,我在五斗柜偶然发现一本泛黄的就诊记录:2003 年 6 月 17 日,张桂花,人工流产手术。而那天,正是我的生日。那一刻,我心中疑云密布,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带血存折后的无私付出
高考放榜那日,我颤抖着双手,翻开母亲枕边的存折。每月 25 号,都有一笔 400 元的进账,备注栏那暗红的“献血补助”字样,刺痛了我的双眼。存折的最后一页,夹着福利院的回信:“当年包裹婴儿的毛毯里确有亲笔信,按您要求暂存我院。”
窗外,暴雨如注,狠狠砸在窗棂上。我不禁想起每个深夜,母亲吞咽止疼片时那清脆的咔嗒声。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送达的那天,母亲第一次穿上我买的绛红毛衣,站在照相馆的镜头前,笑得像一颗慢慢融化的太妃糖,满是甜蜜与欣慰。
岁月里的相依相伴
如今,我执教的中学对面,母亲开了一间小小的裁缝铺。每天晌午,她总会拎着保温桶,穿过操场。藏蓝头巾下,白发如蒲公英般悄然飘散。学生们都很喜爱这个会给他们塞柿饼的奶奶,就如同当年纺织厂的女工们,都心疼那个总把馒头掰给弃婴的善良姑娘。
那只樟木箱的底层,静静躺着三封信:亲生母亲饱含泪水的忏悔信,福利院同意延迟领养的回函,以及去年母亲节我收到的贺卡,上面写着“谢谢妈妈选择我”,落款处,母亲模仿幼童笔迹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这三封信,承载着我们母女跨越血缘的深沉羁绊,是岁月馈赠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母亲啊,您用一生的爱,为我筑起温暖的港湾,您就是我心中最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