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祥花
我没有搬过砖块,但“没吃过猪肉不等于没见过猪跑”。我出生的村庄的南头就有个砖厂,位置在与另一个村的交界处。小时候我出去玩耍时,只要涉及到村外,母亲就觉得不安全,她的意念里外村人总是会生歹意的。因此她时常嘱咐我别去砖厂那儿玩。
可是,母亲越是不让去,我越是觉得好奇,越想去砖厂“开眼界”。去距离村庄仅一里多地的砖厂玩居然成了我那时的梦想。砖厂好像是一个神奇的魔法宝盒,有着无穷的力量,深深地吸引着我。
在一个夏天的周末,下午起晌,父母下地,我是一个自由人。坐在街门墩看着陆陆续续下地干农活的庄稼人毫无所思,发呆。“少年不识愁滋味”那真是美好的年华!“二板”(我的乳名)我顺声而望,大爷家的二哥赶着马车从西边过来了。“带你去砖厂玩”他坐在车倌的位置,右手拿着鞭子,左手牵着套马绳,笑嘻嘻地对我说。我的意念里迅速闪过:有二哥保护,母亲不会生气的。二哥让我坐在车子中间,一路上我开心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一只刚起飞的小鸟第一次飞上了广阔蔚蓝的天空,满心的欢喜与好奇。
远远望见一排排堆放的整整齐齐的青砖,时有人影、独轮车穿梭。大脑里跳闪着电影里的一个画面:敌后武工队队长与敌人在排砖中间周旋,是排砖做掩护,武工队队长成功甩掉敌人,把药带给了伤病员。砖与英雄相联系,形象霎时高大许多。“到了,到了。”我在心里默默喊着。
近了,我看到有这样一些人:刚从砖窑里出来的推独轮车的人满脸土泥,两只手牢牢地抓住车把,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目视着前方,左一晃右一撇,向前迈着弓步,他们的泥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流,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车前边的人左肩亦或右肩搭着一条绳子,绳子系在车上,一只手拽着绳头,另一只手拉着绳子,咬着牙,身子向前倾斜,脚步重重地一步一步向前挪。车停在排砖前,有几个妇女从车上往下搬,整整齐齐地垒放成一排排。她们的皮肤被太阳炙烤的红而黑,没有女性的丝毫娇美。魔法宝盒打开了,结束了一个绮丽的梦。而那些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搬砖人像一幅尚未糊裱的画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
我的心灵深处萌生了一个执念:长大后我不搬砖块。于是课堂上我和自己暗暗较劲,勤奋学习,努力搬掉数学方程砖、英语阅读砖、物理压力砖……最后搬下了初中砖,踏进一所中等专业学校的大门,走出了村庄,毕业后如愿以偿捧上了“铁饭碗”,跳出了农家门。但我的灵魂始终游走在红尘的喧嚣中,如一只飞蛾不顾一切扑向世俗的熊熊烈火,结果……
中岁,我努力寻求精神的慰藉,安放一颗沧桑的灵魂,不知疲倦地搬文字砖。灵魂在昏黄的灯下,在静寂的夜晚,在贤哲的智慧里得到洗礼和净化。
当我的情思风干成墨汁,且随时可抛开世俗里千千结的羁绊,我知道,我的灵魂已得到重生。而且我有了新的认知:搬土砖与搬文字砖的人都有着同样的愿望:为了解决生存,他们都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与家人过上好日子。新的认知让我感到欣喜,因为它是我在孤寂中成长的见证。
余生,搬文字砖我将以恒心而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