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盖,随着我的跑动的步伐,刺痛了我大腿根部的伤口,钻心的痛。
在被囚禁在那间密室之前,绞尽脑汁获得的物品之中,这枚瓶盖是我冒着极大风险当着众人的面捡起来的,当时觉得它最像是“有用的东西”,所以在上了医疗床之后就瞅准机会,小心翼翼的把它塞进了腿部绷带的捆绑里,没有跟那铁插棍和纸团一起收着。后来思考逃脱策略时,竟然因为藏的太深,一时间完全忽略了它。
像是报复我忽略这个重量级工具的存在,现在它来找我麻烦了。瓶盖锯齿形的边角,在我一系列的剧烈运动之后,刺透了表层的几条绷带,扎到了我的旧伤口上。
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我在奔跑中一头栽倒,结结实实的撞到了眼前走廊上的一扇门上,发出了沉闷的“嗵——”一声,我的大脑仿佛都在随着这次撞击在来回震荡,顿时满眼都是星星。
比起撞击的痛楚,更可怕的是一阵随之而来的开门声,一个年轻的士兵出现在半开的门后,惊诧的看着我。我身上除了一条内裤之外,此刻别无其他衣物遮体,大腿的伤口重新渗出了汩汩鲜血,模样凄惨至极。
耳边还在嗡嗡的晕响,顾不上视线的摇晃不可控制,我连着倒爬几步,拔腿就跑。
此刻身后我刚冲出的那道门里,那个矮小的老头捂着满脸的血迹,正跌跌撞撞的冲出来。大喊:“拦住他!拉警报!”。
“啊?!……哎!站住!马上停下!”,身后传来那兵的大喊。紧接着是墙上的红色警报按钮被他拍响的声音。顿时警铃大做,“铃铃铃——”,催命一般的急促!
我头也不回,跑的更急了,嵌进肉里的瓶盖根本来不及取出,只得咬着牙硬挺着,向着最近的一条岔路狂奔。
刚拐过弯,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变得多而且杂乱起来——更多的守卫和士兵集合起来,发动了拦截和追赶,我面前的这条走廊尽头也开始出现了被昏黄的防爆灯拉长的人影,马上他们就要形成合围,我必然跑不掉的。前面的即将要赶来,身后的追的更紧,我只能向前再多搏一步。这一步跨过,一股强劲的冷气从身体一侧直袭过来,我转头,那里是两盏防爆灯照射范围的边界,相对昏暗了许多,有一扇门。脚步声更近了,由不得我再多做思量,身体一顶,撞了进去,还好,门没锁……
回身将这门赶快推牢,我静静的趴扶在门上,压抑了呼吸和剧烈的心跳,闭着眼,支楞起耳朵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匆忙掠过之后,留给我让人瘫软的寂静。脉搏这时才开始发了疯似的鼓动起来,激烈的像要从我的脖颈、手腕、脑门上挣脱出来一般。
定下神来仔细看这间屋子,好像是个冷库,109厂的肉食之类大概多储存在这里。一排排的铁钩子上挂满了整扇整扇的猪肉,剁了头,掏去了内脏。不愧是军事单位,连生猪肉的储备方式都像是在列队,摆着方阵等待检阅,白花花的一片,在幽冷的光线下看着有些渗人。看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原本就几乎没什么衣物,实在是冷,太冷了……
咬着牙把嵌进肉里的那个瓶盖抠出来之后,我没有继续留着这个坑人的小东西,愤愤然直接丢到了一边。接着,开始在这房间里来回走动,一是想找找有什么苫布、工作服之类的可以穿上保暖,再者也是想依靠运动让自己身上多少有些暖和气。可是结果让我大失所望,这里除了冻肉之外几乎别无他物。能算得上是个收获的,只是一支挂肉的短柄铁钩子,在这种情形下,防身武器总是需要的。不过,虽然它已经足够短小,对我来说还是很重,不能举着挥动自如。
这样寒冷的冰窖,还是早些出去的好,这种低温下,估计要不了十几分钟,我就会彻底冻僵,失去知觉,变得和某一条挂着的冻猪肉一般模样。当我缩紧臂膀,哆哆嗦嗦搓着手往门口靠过去的时候,突然门嘎吱一声,开了个缝!有人进来!这回真是吓坏了我,这种地方退无可退,只有被逮住重新关在哪个看守更严密的房子里的份儿。
缓缓的低下腰,慢慢的往后撤,轻轻扒开一头身边吊着的生猪腔子,一闭眼挤了进去。这是我情急之下能想到的唯一的退避之所了。可是我没算到的是,我钻进去的动作幅度大了些,装着我的这头冻猪慢慢摆动着,顶上的吊钩和铁链之间轻轻的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虽然声音并不是有多大,可是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冻得紧缩的汗毛都再次炸立了起来……
果然,门口的那人察觉到异样,挪动脚步一点点的向这个方向摸索查探过来。我双手紧紧抠着猪肉的肋骨,努力稳定呼吸,让摆动的幅度尽快停下来。就在碰撞的声响刚刚被我生硬抑制之后的那一刹那,那人的脚步声正好经过我的身旁。
“好险!”我心里想着。这种躲过搜索的庆幸还没持续上两秒钟,就被一个大力搂抱掐灭了。一双雄浑有利的臂膀直接连那吊挂的生猪一起把我搂住,封在这冰凉透骨的胸腔里。
“他娘的!你们这些杂碎!想躲起来给爷们儿来阴的!老子勒折了你的腰!”,粗暴又包含狠毒的声音从一个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我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骂娘声可以这么“动听”,再阴狠毒辣一点还能更动听,是二土匪!
“匪……匪叔……我……”,我被他勒的透不过气来,他那架势,别说里边藏着的人,就连外边的这条冻猪的冰大排恐怕也要骨断筋折才算完。
“我靠!娃娃……娃娃!妈的!你看你躲这破地方……”,二土匪辩出我微弱的声音,连忙撒了手,慌里慌张的伸手不停的摸那头冻猪,就好像我就是那头猪一样。可能他也是突然听见我的声音,有些慌乱了,愣是摸索了好一会,才连忙掰开猪肚子,把我从里边抠出来,嘴里一直叨咕,“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亲娘嘞……”。
二土匪常年都是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因为他总是要到山上去捕蛇、套兔子之类的,山里温差大,赶上走的路远了,晚上回不了家,就会索性把脏兮兮油腻腻的外套往草棵子里一铺,就地睡一觉。
此刻,见到从猪肚子里拉出来的我赤条条的站着打哆嗦,连忙甩了外衣把我紧紧的裹住,直接搂在怀里,双手不断的摩擦着我的胸前后背……“冻死了啊!我的孩儿啊!这他妈咋熬过来的啊!”。
“我没事,匪叔,你呢?咋出来的?”,我嘴唇冻得乌青,哆嗦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谁他妈的能关住爷们儿!之前我是不知道你那边啥情况,不敢出来。看见你被那帮兔崽子推走,我当时就急了!我就知道这情形他们得来人再对付我,折腾的比以前还凶,连着闹腾了两天,走廊里终于有了动静。我提前藏在了门口的屋顶上边。等来人从外边看不见我的人开门的那个档口,嘿嘿……,老子直接跳下来砸的他屎都崩出来,门口还有一个兵也让我一脚丫子踹灭火了。”,二土匪摸着我的脑袋,裂开大嘴笑着说。“那两个兵都让我扔禁闭室关上了。再后来,我顺着这走道一路摸过来,正赶上一波兵到处乱窜,警报也他妈想了,我还想呢,刚出来就被他们发现了,反应真他妈的的快!没成想是你小子自己先逃出来了啊!真他妈的有种!”。
“匪叔,现在咋整?”,之前逃脱时绷紧的一根弦在裹进二土匪怀里的那一刹那瞬间松弛了,身上只剩下疲劳和疼痛,我的大脑真是不能再转了。
“得赶紧出去才行,这地方太冻得慌,比村里地窖凉太多了啊!”,二土匪神情凝重起来,抱着我站起身向门边走去,打算看看外边的情况。
“匪叔,我刚才找了个钩子,你拿着应该合适。”,我用下巴指了指刚才那头冻猪的肚子。二土匪闻声伸手摸了出来,咧嘴又一笑,“这个好,咱们去会会这帮猪猡!”。当一个匪气十足的人手上多了一件凶器的时候,那气魄立马就会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立时恐怖骇人,特别是如果那人还带着狞笑着的面容的时候。
他把我背在背上,我只管缩紧了身子,努力让自己勾住他的腰身。
推开门,这两个被命运紧紧锁扣在一起的伙伴,再一次冲进未知的道路上。我们彼此原本都是生活在人们视线边缘的人,如今突然有了对方互为依靠,力量上的也好,精神上的也好,灵魂上的也好,便钢打铁铸一般的结成了纽带,下定决心做了一辈子的同盟。
这之后,不管他是去征战杀伐还是落荒而逃,我都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