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骡子老了，奶奶也老了;黑骡子卖了，奶奶也走了。

    老黑骡子是家里的老马下的，厚实的头，长的耳朵，黑色的毛，体宽腰圆。也是爷爷给奶奶留下唯一值钱管事的家当了。老黑骡子在我们家三十多年了吧！自打我记事起，黑骡子就是家里的常住户了，在我稍大些，还和姐姐一起上山放过骡子，那时的黑骡子正值壮年，吃的快，吃的多，黑骡子吃过的草地比镰刀割过的还要整齐。但那时的黑骡子也很调皮，没少让我们俩受苦！再后来，封山禁牧后我也上学了，关于黑骡子的记忆，就少了许多。

      当我重新注意起黑骡子时，它已经老了，老黑骡子几乎是和奶奶同时变老的。当我意识到黑骡子老了的时候，不经意间我发现奶奶也老了。那时候奶奶看黑骡子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与其说黑骡子是家里的劳动工具，倒不如说是奶奶的老伙计。儿女们渐渐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回家的次数也就少了，而黑骡子却一直在，一直在那儿静静的站着，竖着耳朵等待着奶奶给它填草加料。

    记忆中我意识到黑骡子老了的时候是我爸从集市上买回一头毛驴的时候，，那时每次犁地回来，奶奶总会问是毛驴厉害还是老黑骡子厉害。答案很显然，老黑骡子已经拉不过年轻的毛驴了，奶奶也一边念叨着“黑骡子老了”一边叹着气，另一边又背起背篼去给黑骡子填草。

    而老黑骡子确实老了，嚼起草料来也不再咯嘣响了，嘴角流出的全是岁月遗漏的残渣。叔叔也买回了一头小黄牛准备代替老黑骡子，就等小黄牛长大呢。老黑骡子似乎知道了什么，眼角总有不知名的液体，或许就是眼泪吧。 打几个滚儿，再打一个颤，抖擞抖擞身上的沙粒，黑骡子就这样站着最后的岗，像退伍的老兵一样，等待着交接。在那段时间里，老黑骡子的眼神不再锐利，身子也单薄了许多，就连叫声都充满了暮年的哀鸣。昔日的不羁终于抵不住苍老的鞭打。奶奶牵着它，也顺从了许多，紧紧的跟在奶奶的身后，，，，，，

    在清明节前后的一天，奶奶说叔叔把老黑骡子卖了，贩子已经给了定金，第二天来牵骡子。奶奶说的很慢，像是在给我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现在想想，奶奶当时肯定很不舍，因为老黑骡子不仅仅是一头骡子了，它的身上有奶奶对爷爷的记忆的残存，有奶奶这些年辛苦的影子。可惜我当时并不能正真体会奶奶的心情，还笑着说:“卖就卖了，都那么老了，留着也没用。”奶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天下午，奶奶就牵着老黑骡子在场边的土埂上吃草，由于还未完全变暖，草并不是很长，老黑骡子吃的很慢，奶奶坐着，老黑骡子吃着，奶奶往前挪一点，老黑骡子往前吃一点，并时不时抬头看奶奶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吃草。而整个过程中，奶奶的眼睛都盯着老黑骡子的嘴在移动，宠溺的看着，温馨而又伤感！

    第二天下起了毛毛雨，老黑骡子要被贩子牵走了，细雨中老黑骡子的骨架随着贩子的脚步一左一右的摇晃，慢慢向前走，没有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在转弯处回头望了望奶奶，目光深邃而又空洞，我不知道老黑骡子在转头后有没有流泪，但我看见奶奶抹着眼泪，蹒跚着目送了黑骡子好远好远。

    在那之后，奶奶苍老的许多，浮肿的眼泡一直耷拉着，走路也像企鹅般摇晃着身子。各种老年病缠上了奶奶，都能看出奶奶真的老了！

      我们只知道奶奶老了，却没有想到我她会那么快的离开，快到我们任何人没有做一点的思想准备，奶奶就在一次跌倒后永远闭上了双眼。奶奶送走了爷爷，送走了黑骡子，在她走时我们却没有一个人待在她身边。我想那一定是爷爷牵着黑骡子把她接走了吧！

今天是奶奶四周年祭日，想念奶奶，想念奶奶在世的一切，还有那头黑骡子！

                        217 年12月14日

                        农历十月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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