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在

图片发自简书App


小奚你沾着些轿车里的空调味麻木地伫立在我面前,旁边一位是你的妈妈,正指着你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训着:“满意了?开心了?成全村人的笑柄了?在学校混不下去了躲回家装病怪舒服啊。我养你十几年了,十几年了啊。到头来还得我来怜悯你,你成什么了啊,一个仓皇出逃的失败者!”你妈妈恨恨地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抹干倒在脸上的泪,扭头离开。我抬头看到你木然地盯着地板,眼神里空洞得怎么也找不到往日的淡荡无忧。

我多想对你亲切地打声招呼,小奚,你回来了啊。可你漠然的面孔生生把我这句话给逼了回去。我张了张嘴,想叫却始终叫不出。于是闭上眼想,如果回来让你这么难受,那你就不要回来了吧。

哪怕我会很想你。很想很想。

对于我这个时间概念不强的头脑来说,浑然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你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半月形的眼睛里溢满了甜蜜。我无奈地瞅着你,一句话也说不出。你的嘴巴里突然蹦出三个字:赫暮兜。我愣是没发觉这么绕口的名字是安在我身上的,因为我天真地想,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一定会叫我小灰,灰灰,灰仔之类符合我体貌特征的名,看来我是低估了你脑袋所想。

在你的蛊惑下,我也学会了撒娇。缓缓的舔着你的手背,你丝毫都不会嫌我脏,我还会贼贼地把头往你怀里蹭了蹭,你眯着眼说“乖,乖”。对了,我还有一个藏不住的小尾巴,摆啊摆,被你捉弄不住,会痒到心坎里去。愠怒时站起身子连耳朵都会不安分地曳动着,你笑我说我像极了动漫里的几斗。我却心酸的只想哭。

——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

小奚你有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弟弟,他对于我这个新来客脸上堆满了好奇掺兴奋。晃着小脑袋问你我叫什么名字。你眨巴眨巴眼睛说赫暮兜。小顽童理解不了这个怪名,弯下身子对我喃喃着“喝不多,喝不多”,我小声抗议着,你笑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正色道:“是赫暮兜,赫暮兜。”

“为什么,是个好奇怪的名?”

“没什么,直觉。”回答地风轻云淡。

小家伙撇撇嘴,摆弄我的小尾巴又问:“那我可以叫他小名吗?”

“当然。暮暮,兜兜,都可以。”

然后小家伙开始厚着脸皮喊我“赫赫,赫赫”。

我再怎么笨也还是会记得你上初中时一周回来一次抱着我左亲右亲上亲下亲亲个不停,我感动得觉得我是世间最幸福的宠儿。但我也害怕,因为别人都说我特别脏,即便我洗完澡身上也携带着数量不详,种类不祥的致病菌,寄生虫。仿佛那些都是与生俱来像502胶水黏在那死皮赖脸在我身上一辈子。所以我怕你会被传染,然后生病。可你总是不停地炫耀着你抵抗力有多强多强,冬天洗个冷水澡还是活蹦乱跳,夏天吃十根冰棍依旧生龙活虎。

后来才知道我是被你骗了。

你是个乖孩子,我也很乖。你在做作业时我就趴在地上安静地看着你,你划动水笔在本子上的“沙沙”声成了我最享受的催眠曲,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你和我。不过有时候我也安抚不了我这颗煽情的心,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名正言顺地趴在你脚边,用我毛茸茸的脑袋瓜子去蹭你滑嫩嫩的小脚丫子,拨动了你的笑神经,你大笑着直求饶。

“唔……哈……暮暮,我背……课文给你,哈……听吧。”

还没经过我批准你就把脚缩回然后“叽里呱啦”为我洗脑,我摆弄着小尾巴一脸认真状但却一句话也听不懂。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英文小说。最后一句是什么爱什么斯特王什么白卖塞得。

纯粹欺负我言语不通!

即使我的记忆零落成泥,我也能完全拼凑出那天我追着你坐得摩托车从村西头一直追到村东头大马路,我喘着粗气大声呼喊着想让你留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那天神经怎么大条了想阻止你在我眼皮底下离开家去学校,可能我受不了思念总是如潮水般把我淹没,醒来只发现眼角湿了一大片,其他都是不真实的。而那天那刻,我愈加追不上你的步伐,粗糙的劣质水泥地磨得我的脚好痛,在地上印出了小红花。你终于扭过头用一副快要哭的表情骂我说,缺心眼暮暮。

我的心眼早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正值下班高峰期,大马路上车来车往,路上的车跟哭爹喊娘似得无休止的在秀嗓门,我混沌的大脑渐渐提醒我麻痹的四肢,耳边呼啸的风声把你对我说的话清晰传到我耳边:暮暮,快回家去,这儿危险。

在我对我们相隔的距离逐渐拉长而倍感无力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彻底将此推到极限,由于身子遭到重击我条件反射大叫一声跳下马路旁的田野,拖着疲倦疼痛的身子终于累趴在一片油绿绿的菜园,迷糊地睡去。

连我做的梦都是黯淡无光的。

醒来时月亮慵懒地靠在树枝上,时不时还会看到几颗星星朝我放电。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想起了你常常夸我是个路痴果不其然得到了切确的验证,我迷路了。

我挪了挪身子,胃的催食感迫使我极不情愿地嚼了嚼身旁苦涩的野菜,我小声嘤呜着,声音里满满都是恐惧。

可能是第三天,可能是第四天。在一个车子的喇叭声和发动声交替的下午,你的弟弟站在我失联的那片田野,用我爱死的稚嫩童声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赫赫,赫赫,赫暮兜。

我浑身一个激灵,从田野无尽的尽头奔向温暖声音一端,他继续大喊着:“赫暮兜,我以后不叫你赫赫了,我叫你兜兜,兜兜,那你回来好不好?”

踏着余晖我像个凯旋归来快要饿死的战士呜呜声冲向小家伙怀里,小家伙蹲下身子紧紧拥住我,哽咽着,赫赫,你不要再离开我们了。

我点了点头,把头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嗅了嗅我身上败露的怪味,一脸嫌弃地问:“赫赫,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我哇呜一声,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好些天都是趴在被“天然肥料”浇灌的菜地上。

现在的你站在我面前,目光涣散,我想以前那样黏乎你,舔你蹭你叫你,你并没有对我作过多理睬。冬日的暖阳慷慨地打在你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我在那一瞬间看到虚无。

惨淡的虚无。

接连好些天你的父母开着车带你出门,急匆匆又紧张兮兮。每当邻居们问你为什么没上学,你妈妈总会抢先一步找个理由搪塞,啊,我家闺女这几天头痛。

某一天你们一家人风尘仆仆回来,小家伙从车上跳下来跑过来一把搂住我,而我的眼光只游离在你的身上,神色僵硬得让我甚至怀疑你的存在。

小家伙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怪姐姐,姐姐变得好怪我都不认识了。”

我爱怜地舔了舔小家伙的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闷着脸像念经一样不停念叨着:“你们都不在乎我,你们都不在乎我。”

我分明看到你妈妈受刺激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拧在了一起,压抑许久的情感汹涌得让人窒息。她大吼:“我不在乎你?我不在乎你就不会拼死拼活带着你到处寻医治病!我不在乎你?我不在乎你就不会自作多情管你吃管你住管你用管你穿!我不在乎你?我不在乎你就不会怕你被别人说闲话欺负怕你会不开心不幸福。我会连正眼都懒得瞧你一眼,随随便便养几只小鸡小鸭它们长大了至少还会生几个蛋而你会做什么!”你妈妈最后毅然决绝地转身离去那是害怕你看到她失控的泪水。

其实她也不容易。你难道忘了吗?在你精神异常准备出逃的那个夜晚,她在你后面紧追着你连最爱的高跟鞋都脱了赤脚踩在碎石丛生的砂土地上,只为了能赶上你拉住你。一位母亲害怕成什么样才会带着哭腔哀求自己的女儿,让你不要想不开,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你躲在你妈妈怀里委屈泛滥忍不住“哇”得一声大哭起来,不住地自责自己“我没用我没用”,你妈妈搂着你用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安慰你,毫无怨言地在寒冬中替你挡风怕你着凉,直到你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把你背回家。

而你现在说她不在乎你,足够令她心碎不下万次。

最近不知怎么老觉得头晕,看什么都是胡乱乱在转。也变得特别嗜睡,有时一觉醒来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怀疑自己开始老了,类似于你们所说的“老年痴呆”,看来超负荷的大脑再也经不起任何折磨。我这样想着连面前你端来的排骨汤都失去了滋味。你看着我象征性地尝了几口,满意地离开了。味道是不错,但总感觉怪怪的,在我吃完午饭睡意来临想要打盹一会,你忽然慌慌张张跑下楼一把抓住我摇醒我哭喊着让我不要睡不要睡,我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就像是打了铅一样沉重,用最后一点意识得知了一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实。

“兜兜,兜兜,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在我的饭菜里偷偷下那种病的药,不小心连累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不相信自己会得上那种病所以我拒绝服药,你不要睡觉了,兜兜……”

我在心里说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不舒服点又有什么呢?最怕的是你哪一天想不开了精神崩溃了那我再怎么样都来不及了。

所以我得好好陪着你啊。

想到这,我清醒了不少,一点点赶走体内的瞌睡虫后,我睁开眼认真地凝望着你,你咬着唇,笑了。不过这次你没有再叫我暮暮,也没有再叫我兜兜,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唤我赫暮兜,赫暮兜。飘忽不定的余音混着我迷离的眼神,该如何捕捉到你清晰的表情。我轻轻应了两声,像以前一样舔了舔你的手背,把我的头乖乖地往你怀里蹭了蹭,意思是我就是你的赫暮兜,一直都是。

你也是我最亲爱的小奚啊。

可能是药物的某些副作用让我瞬间脑洞大开,一些未知的陌生的“字符”莫名浮现并且在我脑海里顺利拼凑。

——I just want you to stay by my side.

——Here I am.

时光好似倒流。曾经,那个缩回脚丫子爱背英文的倔气模样,嘴巴里也是故意泄漏了这么一句话吧——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我想我是有回答的。只可惜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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