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踏上行程车,自靠窗而坐起,便不可收拾地变得感性,好似每个人正在不知目的地漂泊和流浪。尽管出发前已经规划好了路线,但一种对于未知的期待时时跟在车轮后面,哒哒地响着……
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五一里,瓶子结着朋友去了一程内蒙。晋中又是一个阴雨缠绵的天,于是想,留下一点文字,给那个我曾经期待过有大草原的地方。关于三日假期里的玩耍,除了舟车劳顿实在难以抵抗之外,那些丢在外面的到底还是一颗极为热切的心呐。好多窗外的景,好多感触,好多涂鸦般的文字,都随之启程了——
车内坐着满满的人,叽叽喳喳地相互交谈着。我把头转向窗外,自出了太原以后,走进眼睛里的,大都是一片接连一片的旷野。电线杆上没有停着鸟儿,因此我也寻不见任何音律。车子一路向北,窗外愈渐荒芜。我们从艳阳天里行驶到一个黄沙弥漫之地,山坡上栽种着稀芜的植被,它们艰难地携着绿色,垂死挣扎着。我仿若听见荒野里的树正在跟我责怪:“你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伴着什么样的孤寂……”当即正是我晕车难过之际,半闭着眼睛,听着导游推荐蒙古的特色肉类,更是觉着无趣,昏昏沉沉中便睡着了去。醒过以后,窗外依旧,不禁暗自叹息:“这途经之地上,人类生存的气息太少了,即使有的话,也是异常艰难的……”
我看见了大片旱地上,有三三两两的庄稼人正在劳作,一下子,窗外变得质朴了。原来这荒芜之地上,一样生活着人,不相识的人,努力谋生的人。一路极少看见妇女和小孩,让我从心里觉得这些劳作人的模样愈加认真而庄严。我记起以前回自己宁南家乡的途中,倒常能看见土坯房门口,有孩子蹲在地下,手里拿着大自然遗漏下的玩具,一旁有搭在铁丝上晾晒的衣服,记忆里阳光也温柔,和孩子们脸上洋溢的笑若有所同。那些图景里,至少多一些恬散。我呆呆地思考:对于人,对于“活着”的定义,即使去一整个世界里不同生活的肌理中深层地了解,也显得不那么足够。毕竟人类还有长河一样的历史,在那些厚重的年代里人们又活着一副什么模样呢……到蒙晋交界的时候,在与我的眼睛平行了几秒的范围内,我看见有一列拉煤的火车,长长地坠着车厢。边境处排有一列列荒废的温室大棚,毫无保护生长的力量,颓然立在土地上。还有一段一段相间隔的路径内,陈设着陵墓,一种述之不清的感觉袭上来,我不知道归宿在这里的亡灵是不是也曾看见过途径大棚的列车,和散置在这荒径边的其它墓碑……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蒙语,看到一个写着“银川方向”的标牌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激动了一下,G6那条高速西斜的方向上,好像有可以追踪到心底里的情怀,绵延一路。车子进入呼和浩特以后,我们的旅行开始了——在留下来的印象里,神鹰的马儿、哈素海的脚踏车、银肯塔拉的骆驼、以及鄂尔多斯的一场梦,都是极美好的。瓶子其实一点儿也不懂得记这些地名,只顾着玩耍。还好身边陪着一位丢了安心水的姑娘。我听了大漠里的风声,那么纯粹,不自觉地想起三毛来,我仿佛看见广袤无垠的撒哈拉上,她身着一袭长裙,哼着中国的曲调,右手轻轻环住左臂,缓缓地走着……
在回蒙古包的途中,穿过某座城市的霓虹,我看见送煤气罐的中年男人,和清洁路面的环卫工人,我盯着窗外的营业牌一张张地看,没有产生任何思绪,只觉得有些饥饿难耐。大厅里十人一桌,伙食看着吃着都有些勉强,但对于饥饿的人来说,馒头配咸菜也十分美味了!想来,人为了自己的胃让这个世界拥挤了多少呐!三日里,留下的遗憾是北方的春天来得实在太晚,草原还没有生长得绿便视野,马儿在上面奔跑得也不够潇洒。
回程的路不够顺利,陕蒙交界的高速路口出现了一场极为焦灼的等待。交警带走了司机的那四个小时里,天空很蓝,却无人欣赏。后来的途中,天下起了小雨,眼前的事物提速往后倒退。导游在服务厅给每个人买了面包和火腿,仔细一看,双倍价格的面包早已过期了。不知情的人大口大口地吃掉了,知道的也悄声不语,免得伤害了曾经让我们厌恶的导游那颗善良的心。每个人都看起来很颓,晕车药的效力很好,我昏昏沉沉着。在车进入隧道后,我透过内侧亮起的灯看见了车窗上映出的自己,觉得不大认识了。山的间隙里一点窄窄的土地上,依旧有人忙碌着劳作食粮。这山一点儿也不高,但他们真真切切是山脚下渺小的人……座位旁边朋友谈起了自己辛苦的爸爸,我想对于有心的子女而言,对父母,暗中总怀有着一些不为人所察觉的理解和誓言吧。随即我把一段文字编辑了好几遍,修改了多次,最后这样讲出去:“看车窗外土地上的渺小之人。警戒自己:待父母孝善,这一辈子,应装在瓶子的最心底。”当然这些话左不过是悄悄地说,悄悄地起誓。瓶子突然觉得,独善其身是很困难的,它也不算作是一个好词儿……
这些文字若不整理的话,就永远是一盘散沙,像一个拾不起来的梦。这是我的一个行囊,我打开,里面有很多真挚的东西,我将它们一一放进瓶子里。吉普赛歌谣里有句话这样讲:“时间用来流浪,生命用来遗忘。”而当我拥有只属于记录自己的文字时,流浪和遗忘对于我来说,便毫无畏惧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