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车站来一趟,我们给你带了些蔬菜。”寒冷的冬天的周末,爸爸给我来电话。
我赶到车站,年迈的双亲并排坐在冰冷的候车椅上。凛冽的寒风中,他们微倾上身,翘首以盼。他们都戴着帽子,身边围着一堆纸箱、塑料袋。
看到我,他们很高兴,同时露出笑脸。妈妈起身把塞满百香果的箱子和装着蔬菜的塑料袋递给我。爸爸说:“孩子们都听话吧?你没空,赶紧回去看管好孩子。”他们还要去哥哥、弟弟家。
自从爸爸妈妈退休后,回到老家小岛,在住宅的旁边开垦了一块菜园,种了秋葵、青菜、韭菜、木薯、百香果······
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们是怎样开辟这块砖瓦遍布的荒芜之地,他们怎样面朝大地背朝天地用锄头挖掘、翻开干硬、板结、贫瘠的土地,他们如何不辞劳碌奔波,乘船到小镇买菜种,不畏辛劳地日复一日地除草、施肥、浇水。
我只知道,父母种菜,从不喷杀虫剂、除草剂,不用化肥。他们一有空就转到菜园,捉青虫,找蜗牛,拔草。
除了种菜,种果,父母还养了一群鸡。大海退潮时,妈妈还去赶海,挖蛤蜊,采牡蛎。他们过着比在职人员还忙碌紧张的生活。
就在这样一座农家宅院,我父母生产出一批批绿色蔬菜、优质土鸡、美味百香果、新鲜牡蛎、蛤蜊。这些用父母的汗水换来的环保食物,带着清新的乡土气息,在四季轮回中源源不断地从乡下来到城市。
父母在周末的清晨,带着装有蔬果、海鲜的大袋小箱,从自家小院出发,坐上小岛的四轮摩托车来到码头,将东西一一搬到渡船,过海到对岸,在对岸换上四轮摩托车颠簸到小镇,镇上乘坐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来到市区车站,再打的到我弟弟家楼下。
这一路舟车劳顿,历经两个小时。此时爸爸换上笑容,逐一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前来领回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爸爸的礼物就摆在路边,有时是秋葵、鸡蛋、蛤蜊,有时是百香果、黄皮果、生菜、韭菜,有时是一只鸡、一袋生菜、几袋牡蛎······分派完礼物,爸爸喜笑颜开,他多次告诉我,只有把东西交到我们手里,他才真正感到轻松愉快。
打开大袋小箱总会让我眼前一亮:碧绿的青菜,鲜嫩的韭菜,散发着香气的蛤蒌叶,金黄的百香果,留存着大海气味的牡蛎······
第二天,我就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向我询问“吃后感”:“黄皮果甜不甜?韭菜嫩不嫩?牡蛎还新鲜吗?”
老家小岛虽然离我们所在的市区只有三十公里,但来回共换乘十二次舟车,让拖儿携女的我感到诸多不便,一年当中我也难得回家一次,倒是父母时时带上他们收获的水果、蔬菜、海鲜来看望我们。这些年来,父母一趟趟地在乡下与市区之间来回辗转,这一路,布满父母密密的脚印。
长长家乡路,悠悠父母心。
偶尔我们回老家。天不亮,我跟孩子们还在睡梦里,窗外传来父母急急的脚步声,他们五点钟就起床,给我们煮早餐,给鸡们煮食,清理鸡粪。
我无意从厨房里拿出一把青菜,这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奇特的一把青菜,没有一张完整的菜叶,所有的菜叶都被虫啃过,菜叶边缘弯弯曲曲,有的只剩下菜梗。取出一棵菜,“沙”的一声,黑色的小颗粒纷纷掉落,那是虫屎。从洗菜盆里取出菜叶,盆底铺着一层厚厚的黑色颗粒,还有许多蠕动的小青虫,我像看天下奇观一样目瞪口呆:这就是父母留给自己食用的青菜!我眼前顿时蒙上一层雾。
我们睡午觉时,父母将自家养的土鸡捉出,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宰杀干净,准备让我们兄弟姐妹每人带一只回市区。午觉醒来,爸爸还在水龙头下洗鸡,我说不出的愧疚,回家只是给父母增添麻烦罢了。我以为自己象征性地给父母打个电话或买了点东西回来看望父母,便是十分孝顺,而父母为了我们这一趟回家,足足忙着准备了几天,连午觉都省了。
我站在鸡屋前,一阵风带着鸡粪的臭味扑鼻而来,我很孩子气地说:“真臭。”爸爸赶紧叫我离鸡屋远一点,我这才意识到,吃鸡的永远是我们,清理鸡粪的从来都是父母,他们把自己养的土鸡跟鸡蛋带给我们,他们吃的却是从镇上买来的饲养肉鸡、鸡蛋。
他们不在乎自己吃什么,用什么,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辛苦劳累,只要我们能吃得放心,过得安心,他们情愿把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超人。
我多次跟他们说,他们住在乡下,就该悠闲地享受安静的田园生活,不必为我们操心,他们种的菜够自己吃就行了。爸爸说:“自己种的菜没有污染,吃着放心,我只是顺便多种一些,并不辛苦。”
爸爸妈妈,你们一生操劳,永不停歇;千思万虑,无穷无尽;奔波忙碌,劳形伤神。你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女,什么时候才能放松一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简单一些,轻松一些,让晚年生活自由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