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要驳河滩啦,母亲并不赞成,因为小辈都在外边工作,只有他们老两口留守,家中既有自来水又有井水,无论如何不稀缺水。
可是父亲不这样想,他说:“你别反对了,那么多外地民工过来打工,村里租住给他们的房子大多是小平房,用水多不方便。”
母亲拗不过父亲,就说:“驳就驳吧,但也不能一家搞,你得找村上去摊钱,让大家伙一起出个力,这是大家的事。”
父亲是个急性子,说有什么好摊的,反正不过取几块断头楼板,花一点力气,我一个人都搞得来,何必劳烦人家?
此后的一个星期中,父亲便抽空去寻石觅砖,像只精卫。他自己备了个小拖车,骨碌碌,骨碌碌,从铺路的地方运回废弃的道砖,从造房的工地运回断头的楼板。终于在一个周末,老人家准备了一根大铁撑开始动工驳河滩了。
打我记事起,家中干劳力活,父亲都是这样独挡一面的,我和母亲基本是看客,有父亲在,我们娘俩的心中就有着无限的踏实,父亲在我心中无疑是个伟岸的英雄,尽管他矮矮墩墩的。
父亲先在滩涂上用铲子铲出垫石的坑儿,然后将石头滚过去填上,摇晃的地方就打碎些小砖塞缝。我不愿做看客,就为老人家递递榔头锤子又出出主意什么的,父亲干活就不寂寞了。两边石墩砌好了,该在上面铺楼板了,父亲用铁撑先撬一头,往前挪过一点,又撬另一头,就这样蚂蚁似的往前送。撬到石墩上后,唯恐楼板摇晃,父亲反复检查两端,又敲了些碎砖断瓦填塞空档,终于一层台阶铺稳当了。
接着铺第二层,父亲取来早就截好的大木桩,因为木桩太长了,父亲将它抱过来把小头搁进河里,我立马帮衬上一把,将木桩一头支到了水里。父亲在一层楼板上垫了个椅子拿起大木榔头一锤一锤地将木桩往下捶打。奇了,河底的淤泥竟然这么深,父亲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桩子一直被捶下去好大一截,渐渐地它捶不动了,父亲还在坚持,他要扎牢这个根基,就这样两边各打一个木桩后父亲又如法炮制铺了第二层。为了让河滩尽可能宽敞些,父亲特意又打了两个木桩,这样第二层并列铺了两块断头楼板,站在上头如履平地,清水啪啪地舔着石板,父亲像完成了一个伟大的使命,看着这胜利的杰作,父亲的笑容被西天的落霞映衬得格外精神。
从此,河滩热闹起来了。村中人图个爽快利落都会来这边洗洗刷刷。
河滩人多了,有时也会有些杂物,父亲备了个海斗,每天清早他就会在河湾里捞走杂物,这成了父亲的必修课。河滩是父亲修的,他把河滩当作自家领地一样小心地呵护着。
十多年来,父亲的守护让这河滩的水一直清凌凌的,能映出河岸上手植的香樟,蔚为壮观,荡漾在河滩的清水里,如同翡翠,河滩成了我每每回娘家必定饱览的风景胜地,这是父亲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