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木心的集子《即兴判断》里一篇《鱼和书》,把旧时代的哈尔滨写得如在眼前,心头疑惑他真的到过哈尔滨吗?还是文学想象?于是查年表,发现时间对不上。
继续追踪的结果,却发现北方也有个木心,又名穆欣,本名赵秋鸿,是老报人,日伪时期供职于《滨江日报》,著有长篇《北地胭脂》。那么,南方的木心在文中说“三十年前沦落哈尔滨时”那句话似乎就能解释了:那是北方的木心,被南方的木心写进了自己的创造性回忆中。
“这世界上有另外一个我,在生活、在做事、在爱、在折腾……”的既视感!原来老一辈早就熟悉这样的把戏啦~
假如世界上真有另外一个我,此刻会在做些什么?
——也许正在修补黑牦牛帐篷吧。草原上起着风。其实应该先出去,把小牦牛弄回来。它们几个还不能独立在露天过夜。不过,因为风不停地漏进帐篷,我决定先把帐篷修补完毕,再出去赶牦牛也来得及。
这个缝隙,自从夏天就在那儿了,却拖到入秋了才觉得不能再不修补。当然是因为风硬起来了。漏进帐内的冷风,让我睡觉也睡不踏实,夜里总被风弄醒几回。
夏天就不同了。夏夜里,除了下雨的夜,基本都是干燥无风,繁密的星空像在头上流动似的,银河横亘天际,天空低垂。草原上最温暖、牧草最丰盛、空气中含氧量最高的一段日子,露天过夜的人也好牦牛也好,同披恩泽。下雨也不怕,这雨一阵就停,很快,地面就蒸干了。帐篷多一个口子,有助于呼吸青草香气,甚好。
白天捡回来的干牛粪,加进炉子里。炉火旺了。茶水煮开了。可是高原上的水沸了还不能喝。倒进酥油茶筒里,用力抽打。现在更多人家用的是电动酥油茶筒,省了不少人力。可是我更喜欢使用人力。觉得老老实实打出一筒酥油来,喝起来心身更暖、更舒坦。
起风的日子,我更需要酥油茶给我的热量了。睡前喝一碗,暖到肚子里,热遍全身。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修补好帐篷的裂缝吧。不然的话,风会把口子撕得越来越大的。
假如没有风,就撕开个天窗都没有问题,夜里可以直接看星星嘛。
偌大的黑牦牛帐篷,只住了我一个,实在有点浪费了。外面还有藏獒阿祥,也叫祥子。它天天在帐篷外围逡巡。有时候嗷嗷的叫起来,出去一看,竟是对着火烧云在大吠。
是以为什么地方着火了吧,这傻狗狗。
每天见的东西少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大吠起来。我自己其实也没什么两样。每天看不到同类,语言也可能就退化了。
对了,到底是怎么撕的口子呢?我印象自己可从来没碰过这个角落。也许碰了,是我难得一次喝多了的时候?他们说,人喝醉了过后会什么都不记得,像脑区被刷白了一般。黑牦牛帐篷应该是世界上最坚韧的帐篷,除非用利器,不容易撕开口子的。
帐篷怎么弄坏的,那祥子会记得吧?可惜它不会告诉我。
没有人目睹我的生活。草原上没有人来。有风,有雨,有牦牛,有祥子,有黑牦牛帐篷。还有这个该死的口子,要在天黑前补上。还要出去赶小牦牛回来,让它们围在帐篷背风处过夜。
既然没有人目睹这样的生活,那世界上另一个我,会怎么惦记着我呢?
TA不过是翻动着书页,懒懒的想象,想象远方,有个黑牦牛帐篷。都是南方的木心闹的,写什么《鱼和书》啊,应该是《牦牛和书》才对。
是的,总有某个瞬间,我会想念,那种无人目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