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职

      沈璐接到李芳菲电话的时候，正气喘吁吁地从人才市场的招聘会里挤出来，临时借的一身西装已经被人墙蹂躏地皱皱巴巴不成样子，她边用手上剩的简历扇风给自己降温，边听着李芳菲在电话那头连珠炮似的轰炸：“璐璐，怎么样，有合适的没有，我刚刚去日使馆办签证了，嘿，那个面试官长得特帅，有点像那个谁。。。”

      沈璐被李芳菲的声音轰炸的脑仁儿疼，听了几句，精神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早些年本科毕业的时候，工作还没这么难找，沈璐在一家杂志社做个小编辑也干得挺知足的，后来沈璐她爸总觉得小姑娘还是混个高学历好，就撺掇她去考了个研，得，这研究生读出来都26岁了，现如今跟着一帮95后的小姑娘一起扎堆挤人才市场，看着一张张年轻鲜活的小脸蛋在自己面前晃悠，沈璐瞬间就没了自信。

      沈璐研究生读的是中文系，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专业，研究生出来，纸媒也不景气了，编辑岗都挤不进去，转行做新媒体吧，年纪又大了，还没什么经验，研究生要价又高，沈璐在市场里转了半天，仅有的几个新媒体岗都排起了长队，沈璐就拿着一沓简历到处转悠，转到拐角处一个门庭冷落的展台，里面坐了个中年男子在低头玩手机，沈璐抬头看了眼男子身后的易拉宝，发现这是个文化公司，在招宣传文案。

      沈璐凑上前去，递上一份简历，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我想应聘文案策划。

      那男子推了推眼镜，放下手里的手机，把沈璐递过来的简历接过，仔细地看了看，嗯？你是研究生啊，还是a大的，怎么来参加这种招聘会。

      额？沈璐有些无语。

      你要应聘文案策划？有什么策划经验吗？男子问。

      没有，我是应届毕业生，以前没接触过。沈璐老老实实回答。

      哦，那可能就有点困难了。男子边翻简历边说。

      得，又没戏了，沈璐刚打算起身走，那男子又推了推眼镜说，你就想做文案吗？其他的岗位感兴趣吗？

      沈璐眨巴眨巴眼，问，还有什么岗位？

      男子把凳子挪了挪，把易拉宝往外扯，指了指最下面的一个职位，喏，我们还招经纪人。

      沈璐有些懵，经纪人是干什么的？

      男子说，就是帮公司的艺人安排一下活动，接接资源，有时候可能要陪艺人一起去外地活动。

      这对专业有什么要求没有？

      没什么要求。

      可是我没资源，怎么给艺人接活动。

      前期的话都是公司的资源，这个有老师带你的，放心吧。

      沈璐走出招聘会现场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中年男子说，过段时间会有hr打电话约面试。电话那头李芳菲听说沈璐要当经纪人了，声音立马就炸了：“什么！经纪人，哇塞，听起来好棒，会带小鲜肉吧，沈璐，你要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哎呀，你想什么呢，那个小文化公司能有什么明星啊，我估计就是十八线小野模小网红之类的，我还怕他们把我骗过去卖身呢，唉，你说经纪人用不用陪大款啊？”

        “你想什么呢，你是去当经纪人，又不是去当艺人，有艺人在，人大款干嘛睡你啊，大款又不瞎。”

        沈璐一听，也对，之前的忧心忡忡就减了一半，她冲电话那头的李芳菲说，你在哪呢，约个饭吧，我快饿死了。

      李芳菲说：“我刚上地铁站，咱俩去淮海路上那家面馆吃面吧。”

      沈璐是在第二天接到不凡文化公司的面试邀约的，这效率快到简直让沈璐怀疑这个公司是不是骗子公司。

      出门前她仔细收拾了一下自己，还慎重地告诉李芳菲，两个小时之后给自己打个电话，如果打不通，就赶紧报警。李芳菲眼睛都没离开电脑桌面，光顾着点头答应。

      不凡文化公司在一座高档写字楼的二十六层，沈璐踩着十五厘米的细高跟，穿着职业小套装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电梯里，到了二十六层，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到印着不凡文化四个大字的玻璃门，推门进去，说明来由，就有前台领着她往里间走，正碰上前方一个穿着黑t恤的时髦男人扭着麻花步走过来，他留着一头长发，在头顶扎了个小辫儿，胸前的T恤上燃着一团热火，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狂躁，沈璐想，这人一定是创意总监。

      前台走到一间办公室前面就停了下来，她轻轻敲了下门，说，林总，面试的人来了。里面应了一下，前台小姐就让沈璐进去。

      面试的过程还比较顺利，林总操着一口港台腔的饶舌普通话，用中英文参杂的方式让沈璐明白了这家文化公司主要经营一些模特艺人的经纪活动和策划，因为沈璐的研究生学历，林总还比较满意，谈了几句之后，就蹦到了薪酬上面，林总说，经纪人的工资底薪比较低，只有三千多，其他的需要靠接活动的量来提成，但前期都是靠公司的资源，不需要自己拉，所以提成怎么都不会低于一万的，沈璐想了下，自己现在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可以去，就答应下来。

      林总说有老师带新人，这个老师就是刚刚那个一脸火爆的麻花男，林总介绍说他是艺人总监，danniel老师，danniel老师带着沈璐风风火火的把公司粗略逛了个遍，然后问沈璐，了解了吗？

      沈璐点头如捣蒜。

      “好了，现在我先给你分配个艺人，你试试手。”

      什么？这就要上手了？

      沈璐有些懵，事实上，从她走进公司开始，脑袋里就是懵的。

      danniel老师把一个文件夹扔到沈璐的桌子上，说，“这是我目前带的艺人，你挑一个吧。”

      沈璐翻开那个不算厚的文件夹，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来，这些艺人多是平面模特，95，96年的居多，一张张年轻帅气的脸看起来鲜嫩多汁，这可都是沈璐未来的财主啊！

      沈璐从头翻到尾，眼就有点花，她终于明白古代皇帝选妃时的心境了，这些模特卡上，大家都穿着统一的v领t，统一的韩式砍刀眉，毫无瑕疵高度磨光的白皮肤，在镜头前或托腮或眉头紧锁地摆着差不多的造型，模卡下面有几行小字的简介，有职业模特，也有在校的学生，拍平面做做兼职赚个零花钱，沈璐从文件夹靠后的几页里挑出两个娃娃脸看起来比较萌系的模卡抽了出来，这两个人都是上海大学的大三学生，在整个文件里算不上条件好的，但沈璐不敢挑前几页的几个职业模特，她知道自己也才算是个新手，怎么好给别人规划职业呢，刚好挑两个学生练练手。

      翻到最后一页，沈璐突然就看到一张生活照，被单独黏在背面，照片上一个男生穿着简单的连帽休闲装靠在身后的围栏上，应该是某个山区旅游景点，背景是裸露陡峭的山岩，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没做什么刻意的表情和动作，眼神平静到有些飘忽，下巴微微抬起，骨子里那点桀骜和清高就不动声色的泄露出来。

    “怎么样，挑好了吗？”danniel老师扭着风风火火的麻花步冲了过来。

    “差不多，这个人……”沈璐指指那张生活照，“这个人怎么没资料。”

    “噢，他啊，刚签约的吧，也可能是谁推荐的，没来得及拍模卡，你把挑好的拿好，跟我来这边，那边是你的办公桌。”

    离开的时候沈璐突然就伸出手，把那张生活照揭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连资料都没有的人，但就是鬼使神差地这么做了。

      danniel老师看了看沈璐手里的两张模卡，又饶有兴味地抬头看了沈璐一眼，开口道：“我以为你会挑前几页那几个职业模特。”

      沈璐缩缩肩膀，谦虚地说：“在这方面我还是新手，得慢慢来，我懂。”

      “那些职业模特已经有稳定的商家和粉丝了，不需要费心就能每璐分成，你可想好了，你挑的这两个学生没什么经验，你得多费心，也可能一两个月也没什么分成。”

        沈璐想了想说：“我想好了，就要这三个吧。”

        “三个？”danniel老师终于发现两张模卡下面压的那张生活照，他眯着眼睛上下扫描了一遍照片，突然就无声地笑了，“你眼光挺毒，适合干这行。”

        被danniel老师这么一夸，沈璐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搓搓鼻头说，“哪里哪里，我还要多学习多学习。”

（二）难堪

    就在沈璐摩拳擦掌地准备在新领域大展拳脚的时候，就遭遇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打击。

    那天danniel老师把沈璐叫到会客室，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两个男生对沈璐说，这就是你那天挑的两个人，说完又对两个男生说，这是公司为你们新分配的经纪人。

      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肤色较黑的抬起头，没有看沈璐，直接对danniel开口：“你不带我们了？为什么？”

      “我手上的艺人太多，顾不过来，公司特意安排了专门的经纪人负责你们俩的活动。”

      “何必呢？看不上我就直说，把我推给这种小白算什么？”

      什么！虽然沈璐承认自己确实没什么经验和资源，但是在新经纪人面前这样口无遮拦地喊小白，毫不遮掩自己的嫌弃，沈璐还是觉得备受打击。

      最后男生气冲冲地离开了会议室，剩下那个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低头玩手机的男生也终于抬起了头，嗯，跟模卡上的照片还是有些差距的，但也还算顺眼，沈璐把求救的目光投了过去，还好他没有走，有一个也行。

      那个男生收起手机站了起来，看看沈璐，然后开口道：“你手上有什么资源吗？”

      沈璐愣了一下说：“暂时没有，但是我这两天一直在研究这一块，我已经根据你和……”沈璐一时想不起那个冲出门外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就是刚刚走的那位，根据你们的具体情况制定了几个方案，我觉得我可以……那个……”沈璐越说越没有底气，她感觉到男生压迫的目光从她头顶投射了下来，那目光带着判断和审视，最后她感觉耳边有阵风压下来，男生轻轻说了一句，我不要。然后转身离开了。

      沈璐自己好不容易绷紧的神经攒出的气势在这些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小男生面前一泻千里，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眼前的世界就像一幅沾了水的油画，模糊一片。

      在这模糊一片里，沈璐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瘦长条曲线，那条曲线晃晃悠悠地从线变成了面，沈璐揉揉眼才发现是一个穿着休闲白色连帽衫的家伙走进来了，他的脸是极好看的，甚至比那张生活照还要好看的多，倒不是说五官有多大差别，是气质彻底的在那頎长的身体里铺展开来，漫不经心的步子里透着傲慢和不屑一顾，眼神却明亮，高挺的鼻子下面一张薄唇，仿佛一开口就能飘出刻薄的话语。那男生把目光不经意地四下扫了扫，就把眼神定格在沈璐哭咧咧的脸上，这对视直接把沈璐的脑袋压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这个男生显然比前面那两个更难对付。

      danniel那边似乎已经忘了这个男生是谁，他也愣愣地看着这个男生没说话，场面一度十分非常特别尴尬。沈璐的余光瞥见男生无语的抬头望天叹了口气，接着一个3d环绕立体磁性嗓音就在沈璐脑袋上空播放了，我是路明，林骁让我过来的。

      很好，就这嗓音条件，每天开半小时直播保准日涨粉丝过万，到时候再趁热打铁出个专辑，走个文艺小青年，民谣浪子路线，绝对火。

      沈璐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算着算着嘴角就不自觉的咧开了，好像日进斗金的日子就在眼前似的，完全没留意右上方男生扫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