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小时的《一一》，看完有太多可说想说，却又有太多不可说和不知如何说。对比下《少年时代》剖开了生命的纵切面，让我们在拉长了的时间里看到岁月在人身上漫长游走的痕迹，《一一》里杨德昌将人生横向切开，一场婚礼，一场葬礼，一次出生，一次死亡，手起刀落，整个切面上横陈着的各个阶段的生命状态，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离别悲苦，在一场三小时的铺排中细细呈现。人生，这个包罗万象却又空洞抽象的词汇，在导演拉宽了的群像横切面上，被赋予具象意义。
诚如有人说，在这部电影里，你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生活，你看到的就是怎样的生活，这里有理想，有现实；有少年鬼马，有少女心事；有青春动荡，有成年落魄；有青年人的放肆恣意，有中年人的身不由己；有对生活的混乱迷茫，有对人性的犀利洞见；有初见爱时的电闪雷鸣，也有找不回的匆匆那些年。当NJ和初恋在日本回忆当年，闪回婷婷和胖子的初次牵手；当小侄子的影像在超声机里呈现，而婆婆也停止了生命的旅程。a one and a two，生命不就是一代人推着又一代人，一个轮回连着下一个轮回，浩浩荡荡，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就像NJ说的：“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差不多，没什么不同。只是突然觉得，再活一次的话，好像真的没那个必要。”好像真的没有人能跳脱生命的圆圈，我们总以为自己会不一样，但其实上帝视角，无数个相同桥段总会在人世间反复出场。
但如果这就是人生真相，我们就没有活着的念想和盼头了吗？杨德昌说：不是的。我们依然有爱，有美，有悸动，有连结，还有切实的体悟，刻骨铭心的回忆，以及对未知的憧憬和勇气。“没有一朵云，没有一棵树，是不美丽的。”同样，没有一场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就像导演在镜头中阐释着他的电影观，“电影让人的生命延长了三倍”，借着洋洋之口，说出了他的电影态度，是“帮大家看到人生的背面”，就像洋洋最后说的对未来和长大的设想，我想这就是他所追求的人生意义吧，也是他想呈现出的，对待生命看清真相但依然葆有热忱的态度。
最击到我的，还是洋洋结尾最后的那句话，“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就会想起你常跟我说‘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说……我也老了。”是啊，突然在某一天，原来听不懂的音乐，耐不下性子读的书，看不进去的电影，一下子看进去了，全懂了，甚至开始回味了。一阵阵莫名其妙的沧桑感涌上心头，好像，我也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