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搬到镇上住才知道,供小孩子们消遣的玩艺儿叫“玩具”。这么想来,我们小的时候,“玩具”还真地蛮多:
春天的蚕豆苗,极是清香。它的叶子是一对一对的,两片之间连接着。女孩子们小心的摘一大捧,用毛线系住每对叶子间的连接处,就成了一个碧绿蓬松的“卯(mǎo)”。“卯”在女孩子们脚上踢,叫“打卯”。技术一般的比能踢多少个不掉下来(我一般不超过一个,最多两个);技术高的比谁的花样多:从身前踢到身后,还边踢边蹦起来,只到那个“卯”被踢得蔫答答的七零八落开来,布鞋上全染上绿汁。讲究的家长拿一个“明ǎn钱”(古铜钱,“ǎn”是“洞”的土话,那时候家家都有这东西,谁也不知道不久后它会作为古董身价百倍),用五、十根绚烂的公鸡尾巴上的羽毛,插进“明ǎn钱”的“ǎn”里,再用布密密的包结实,就成了一个可以踢很久又漂亮的“卯”,谁拥有这样一个高大上的“卯”是很令人羡慕的,那时孩子多,少有家长能这么娇着女儿。后来知道,人家“卯”的官名叫“毽子”。
“打卯”打不赢人家,就“跳房子”吧。“跳房子”相对简单:用粉笔在地上划出各种格子,两个人一个小组。将一个沙包丢到相应的格子里,单脚跳过去,同样用脚将沙包小心的踢到下一个格子,如果沙包过线或脚踩到线,这一关就输了,该另外一组跳,比谁先跳完最后一关就算赢了。沙包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手巧的小姑娘们捡了家里的碎布头自己缝。手巧的,缝得大小合适,轻重恰当,又好丢又好踢;手拙的,比如我,缝得歪歪扭扭不说,装的沙子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跳两下子沙包就散了。“跳房子”的官名叫什么,还没研究过。
“抓子子”也是久经不衰的游戏,而且不限男女。马虎的,捡来大小一致的小石子儿;讲究的,把碎瓷碗的底锤成几块,锤到差不多大小后用粗砂纸细细磨,磨到圆润光滑,就可以“抓子子”了。先是将一颗“子子”,丢在地上,抓起来,往上一抛,用手背接住,再住空中一抛,灵巧的用手心接住,第一关就过了,(如果没接住,死了,该下一个人来);再丢两颗“子子”,如此递增,最后看谁抓的“子子”多谁就赢了。会抓的住住一把抓十来颗,一颗都不会掉下来。那时的我们,“抓子子”个个抓得满手地“倒茧皮”,一沾水疼得要命。
跳皮筋是比较奢侈的游戏,乡下孩子很少玩。到供销社扯来几尺芝麻绳子(橡皮筋),打上死结,玩的时候,六(八)个女孩站成一个圆圈,喊“一、二、三——嘘”,同时伸出一只手,同出手心的为一班,同出手背的为一班,只到所有人分成三到四个组,两人一组。由两个人用脚踝撑住皮筋,另外两个人跳,大家一起唱:嘀嘀燕子嘀嘀嘀,马兰花开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八三五六,……唱完跳完没踩到皮筋或没跳到皮筋外,再把皮筋撑到膝盖处,继续跳……最高可撑到腋窝处,灵巧的女孩子先用手压一压皮筋,膝盖稍弯,微微倾斜着身体,用一股子巧劲跳到一定高度后脚轻轻一勾,就跳到皮筋里了(我最多只能跳到膝盖那关)。拥有皮筋的都是家境比较好的,她们人缘也特别好,大家都喜欢跟着她们玩。
女孩子们玩的游戏,男孩子是不屑于玩的。他们滚圈。一根铁丝,箍成篮球大的圆形,再用一根木棍,头上绑一根撇成鱼钩状的铁丝,两个人一组,各推着一个圆圈往前跑,看谁跑得远,只到圆圈倒下来或人摔倒。
他们打棒。选两根粗细、长短差不多的木棍,在泥地上挖一个棱形的小坑,将一根木棍横放在坑上,用另一根木棍挑起它,在它落地前眼疾手快的打出去,谁打得远谁就赢了。打棒也有花样,会打的会在把棒子撬起来后举起一条腿,拿棒的手从腿间把跳起来的棒远远地打出去。原谅我除了手拙眼还拙,从没看清他们是怎么敲了再打出去的。
打啵,有的地方也叫“打瘪瘪”。空香烟盒子拆开,折成三角形或正方形,三、五个小子一人拿上一叠开始玩。一个小子先丢一个“啵”到地上,另一个小子就用自己的“啵”去打它。“打啵”有很强的技巧性,会打的,很懂得利用打的角度,自己的“啵”一打下去,就能把对方的“啵”打翻过来,然后就属于自己的了。不会打的,用尽一身蛮力,膀子都甩断,打下去别人的“啵”纹丝不动。于是常常看空着手的小子拖着鼻涕,跟在手里捏着厚厚的一沓“啵”的小子后,眼泪巴拉地讨要被输掉的“啵”。
我们的玩具多是不用花钱的,不像如今动辄几十上百甚至成千上万。我们玩得很喜欢,很快活。我们从没觉得别人有什么而我们没有什么而难受,我们也从没喊过“好无聊啊,我要……”。
记忆中常常回荡起:
来,打个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