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通电话时,她说昨天晚上睡觉梦到外公了。听到这里不禁泪水盈眶。因为,我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孩子。
从还不记事起到上小学二年级,中间的这些年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很少回爷爷奶奶家。而哥哥则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所以在我的童年里,外公外婆就是爷爷和奶奶。我也一直是叫的爷和婆。
后来表姐还因为这个事,联合她的小伙伴把我逼在墙角,威胁我不许把外公外婆叫成爷和婆。因为那是她的爷爷和奶奶,我只能叫外公外婆。但是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改。
小时候在外婆家住,最喜欢的日子,当属每年八月十五。这个时候外婆会给我们烙核桃糖饼。我依然是那个被便爱的,留给我的是最多的。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没有多少零食,能有的最好的吃的就是自家烙的馍馍。尤其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时候,烙的核桃加糖的饼子,相当于现在孩子吃的月饼。
而我们那个时候能吃到这样的核桃糖饼,还要得益于外婆家后院那一棵很大的核桃树。
每年九月份核桃成熟,外公挑上个好天气,早早起床,爬到核桃树半中腰位置,用一根备好的竹竿把成熟的核桃打落下来。我们这些孩子和外婆一起,拿着一箩筐,等到外公打完以后,开始往筐里捡。
全部捡完后,然后捂一段时间去掉外面的青皮,晾晒在院中。待到晒干后,大家再聚在一起将核桃的外壳,饱满完整的核桃仁就剥离出来了。但是这不是给我们吃的,这是要拿出去卖掉的。这些核桃卖的钱,是外公外婆一年收入的一大部分。
卖核桃时,会有一部分碎掉,不完整的或是成色不好的核桃仁,这部分收购的人是不要的。而这部分就是拿来给我们做核桃糖饼的原料之一了。所以那时候帮大人剥核桃时,就希望他们一不小心把核桃敲碎掉。这样我们就能有核桃仁吃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小学二年级上完的时候。这一年父母从外地回来,将我从外公外婆家接回了家中。
这几年里得到了很多来自外公外婆的偏爱,为此没少被表哥表姐在背后欺负记恨。现在终于要把这份便爱还给他们了。
但是从那以后,三五不时还是会跑去外婆家。因为我家离外婆家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小时候还觉得有点儿太远了,半天走不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条路感觉越来越近了。
有趣的是,这条路上,前半段是父亲这边儿家里的亲戚,后半段是母亲那边儿家里的亲戚。所以,每次只要从家里开始出发,沿途遇到的大人都会问一句,是不是去你外婆家呀。当时就会很开心的回答是的。
然而好景不长,外婆在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突发高血压去世了。当时才五十多岁。至今还记得那年夏天,雨下了好几天。送外婆上山的那天,雨依然在下。那时候还太小,不懂得亲人的离世代表什么,只是看到大人们都在哭,我也跟着哭。
外婆去世后,后来我们再走在那条路上,遇到的亲戚都会问一句,是去你外公家呀。我们依然回答是的。
外婆刚去世那段时间,外公每天下午都会去后山上走走,去外婆的墓地前坐坐。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那样,和她说说话,聊聊天。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才慢慢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外婆离去后,舅舅他们因为在外做生意,家里只有外公一个人了。因为外婆是个能干的家庭妇女,她照顾了外公半辈子。以至于外公根本不会做饭。那段时间母亲经常让我跑腿去叫了外公来家里吃饭。
后来时间久了,母亲劝外公要自己学着做饭。因为外公一个人,我就被派去陪外公吃饭。刚开始做饭,因为控制不了量,每次都会做多了,甚至有时候半生不熟的。幸亏我俩体质都比较好,还没有吃出什么问题。
每次外公做饭,我就帮忙看着灶膛的火,吃完饭我再搭个小板凳洗刷锅碗。就这样,外公后来慢慢学会了做很多饭。包饺子,烙饼,蒸馒头这些都不在话下。母亲也不用再担心他一个人的生活。
后来母亲曾和我说过,在这些孩子里面,外公认为最懂事听话的,是我和小姨家的表妹。因为我俩是离外公最近的孩子。
我是因为从小在旁边。小姨家表妹虽然远在外地,但是每年冬天外公都会去小姨家住上一个月。因为小姨那儿冬天是烧热炕的,比我们这儿暖和。小姨夫每年一到冬季,就早早的给外公捎话,让他过去住一段时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了再回来。
而在外公外出的这段时间,我和哥哥就会被派去,晚上住在外公家,给外公看家。那个时候的农村,尤其在春节前后,还是有很多小毛贼的。
时光流逝中,我们这些小辈也逐渐长大。有外出务工的,有各地求学的。再聚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但是每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外公那里转悠一圈,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
尤其是每年九月份时候,离得近的都会回来帮外公剥核桃仁。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分工协作。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故意想着把核桃仁剥碎了。因为能用碎核桃仁给我们做糖饼的人已经不在很久了。
我高中毕业那年夏天,外公因为身体不舒服想要去住院。这时候舅舅都在忙,表哥表姐都在外地。父亲抽空送外公去了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一系列检查下来,幸好没有啥大问题。
因为大家都太忙,我就接到陪外公住院的任务。说是住院,因为没有大毛病,其实就是挂些营养针,修养一阵。每天陪着外公挂吊瓶,给他送饭,然后等到挂完针晚上再一起回家。后来想起这段时间,总觉得是老天给我的一个陪伴外公机会。
我大一那年冬天,外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哥哥成婚。外公早早来家里,帮忙劈了要用的柴。母亲说外公把哥哥孩子过满月的柴都劈够了。家里一个奶奶还跟母亲说:“你这辈子就享你爸妈的福了。要是你妈还在,你看你多幸福的。”是呀,母亲是享了外公外婆的福,我们这些小辈也有幸被波及到了。
这一年的年过的很欢乐。但是年后正月刚过,外公就觉得不舒服。舅舅带着外公去了省城医院检查,医生说来不及了,肺癌晚期。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孩子都在省城求学。听到这个消息时,舅舅已经带着外公回家了。
这一年所有的节假日,我们都选择了回家。三月份,所有的晚辈都回来了,在外公家院子坐了五桌,帮外公庆生。那天大家都很开心,爱喝酒的外公也喝的满脸通红。
常年在外务工的小姨也回来了。小姨的脚受伤了,还没有痊愈,需要休养,她直接回了外公家。这好像又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小姨陪外公走过了最后的半年。解了外公的思女之情,也弥补了小姨这些年没在跟前尽孝的歉意。
十月一国庆放假,大家回来在家待了一周。这时外公气色还很好,可能是因为两个女儿都在身边儿照顾,外公的心情也很好。我们都以为还可以抗很久。
十一月初,我还在上课。表姐发来短信说:“爷爷去世了。”当时就直接冲出了教室,找到辅导员请了假。
在盖棺之前,让所有人都去再看外公最后一眼。我没去,所有人都在叫我,我执着的没有去。母亲后来问我原因,我说我不想看到外公躺在那里的样子。我觉得只要我不去看,他留给我的,就永远是和我们说着话,笑眯眯的样子。
外公终于和外婆团聚了。墓地面朝东面,那里是外公的老家。这个地方,是外公外婆还在世时,外公早早就选好的地方。想来他们都会喜欢的。
这些年,我们家一直坚持的一件事是,大年三十去给外公外婆祭坟。我们这儿的习俗,一般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祭坟的。但是因为我们家刚好离得近,一直坚持着这件事。人最少的时候,是我一个人代表全家和舅舅他们一起去。
周围人都说我们家的人这样做对的起外公外婆的厚爱。我知道我们一家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外公外婆。因为我们是外公外婆养大的孩子,我们心里承载着他们给的爱。而这份爱是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