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一只狐狸回家。
它缩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外面的人看不见它,它也没有要钻出来的意思。
袋子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其实不能叫开口,因为它根本没有封起来。塑料袋横平竖直是个很标准的矩形,底下没有放横着的纸板,只是一条线把正反两面缝合起来。现在因为有一只狐狸蜷缩在里面,两边都有点儿微微合拢的意思,遮遮掩掩,好像多了层庇护。
过了地铁安检,我找了个偏远的小角落——卫生间,想要把它抱出来。它乖乖地躺在袋子里一声不吭,睡得香甜。我把手的动作放到最轻,悄悄地伸到它肚子下面。但它还是醒了,用头蹭了蹭我的手,接着换了个姿势又躺下了。没办法,我只好一把把它抱了出来。卫生间的地太脏,我于是一手搂着它,腾出一只手把袋子折起来放进了包里。
“呼噜……呼噜……”在靠近它喉咙的地方有东西在响,颤抖得厉害。我扭头看它,它一双眯眯眼睁大了,懵懂地看着我。是不是我弄疼它了?狐狸不会说话。
车厢里人不算很多,我已经习惯了上了车就不会停下来,向左走或向右走,怎么走都要走到头。仿佛走到头才安心,走到头才终于醒悟,这车上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位置。今天懂了,明天再来再接着走。
我两只手抱着狐狸路过了疲惫不堪的男人们,他们靠在彼此的肩膀上张着嘴巴睡觉,口水滴到了衣服上,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路过了讲电话的大娘,她骂骂咧咧的语气和夸张的用词让我想起了七八年前每周六晚上的露天舞会。路过了一家三口,小女孩儿捏着自己的脸冲着妈妈笑,爸爸背一个很大的包,我和狐狸从他的身后蹭了过去。
我在车厢尾巴和侧壁的最后一个夹角里窝了下来,一路上没有人注意到我和狐狸,我摸了摸狐狸的头,我很开心。
路口坐着那个有点儿疯的婆婆,我抱着狐狸走过去的时候没敢扭头看她,我怕她打我。不过她没有,余光里她用手指了指我,嘴里面不知在讲些什么,身子往后倾了一下,又恢复直立。
“汪汪汪!汪呜……汪!”身后响起密雨一般的脚步声,很轻,健步如飞。
我抱着狐狸顿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不敢回头看。
身后的家伙也停了下来,我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我没有说话,它也没有再叫。
当然,狐狸不会说话。
我首先打破了这尴尬的静默,快步往家赶,掩饰不住的着急。
狐狸的尾巴重新摇摆起来,像汽车后视镜上“出入平安”的吊坠儿,身后响起了追赶的脚步声。
【二〇一七年九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