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声

 广播里不时传来因为大雾航班停飞或延误的坏消息。

刚刚过完安检进来的时候,就碰上有一拨旅客悻悻而返。

我所乘坐的航班是下午三点半的。现在是将近两点。还有一点时间,但愿这个大雾很快能散去。

山城的天气本来就是云遮雾罩的,来的这几天没有看到一丝明媚的太阳。真怕飞机停飞了,还要在这个小镇多住上一天,况且这机场坐落偏僻,去市区有百多公里,想想都懊恼。

“估计航班都要取消了。要不要包车到附近的城市去坐飞机或者高铁呀?”对面的长椅上,一个有些年长的女子和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小心提议着。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男子小声附合着,但没有明确答应。

“那你是去哪里呢?”女子又试探地问。

”去N市。”男子平静地小声作答。不是他太小声,而是对比起来是女子的嗓门有点大罢了,但这声回答还是被我听见了。

我顿时来了精神,N市正是我的目的地呀。我只迟疑了几秒钟,就顾不上装淑女了,三步并两步到凑过去:“哎呀,我也是去N市,要不我们一起拼车走吧?”

那位大嗓门的大姐很高兴,她也希望人多拼车也更便宜不是嘛:”好呀好呀,那就一起!”

去N市的那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正好他俩中间隔着一张空座位,我也不想再坐回原来的位置,有些人嘴上说着一套一套的,别到时急吼吼扔下我也说不定。

索性就搬来我的东西,坐到他俩中间的位置。其实我的东西除了随身一只小包,还有一个纸拎带,上面印有合作方的广告和LOGO。

广播里继续播着停飞的坏消息。大姐的航班到点了,不无悬念地通知延误。

开始大姐还有好耐心,一边等一边和我聊着天,

"我们是做高铁工程的,这次是去Y市.....噢,去年,我也在N市呆了六个月呢,我挺喜欢你们N市的........”

“在Y市,老母鸡很便宜的,还有山菌也很好吃,我每次回去都带很多啊......"

在聊天过程中,大姐也随时不忘又拉了几位打算和我们一起包车的人们。我打心眼里佩服她的号召力。

我附合着她的话题,时不时也来几句感慨。其实在平时,在我同事们的眼里,我可是高冷的“剩”女一个,从来不屑于这些八褂的话题。现在因为环境所逼,随乡入俗、顺时而变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不知道是因为“冷“才”剩“的,还是因为”剩”才“冷”的?总之是和我的家庭环境有关吧。

我觉得自己挺像《都挺好》里面的苏明玉,虽然只有一个弟弟,但弟弟在这个家里享有所有长辈的关爱,而我只有靠自己,勉强读了一个普通大学,父母只交了第一年的学费,其余的都是自己兼职挣的,好在那些年,学费还没有那么贵。

所以我梦想像苏明玉那样打拼出自己的那份天地,但梦想总归是梦想。

父亲原来经营着一家很小的公司,原指望着宝贝儿子来接班。弟弟是看着父亲起早贪黑辛苦经营,觉得太累不愿意接手,宁愿干着一份拿钱不多但舒适安稳的工作。父亲气愤之余也拿他没办法。

看着父亲这么多年在行业里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和人脉,加上我从小耳濡目染,我壮着胆和父亲谈:“不如,交给我干试试?

父亲心有不甘地交给我,但附带了一些条件,说白了就是经营权和所有权都是有限制的。

很多时候,工作累了的时候,也想找个能给我温暖的人,建立一个温暖的家。人们不是说嘛,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去治愈。

可能,读了那么多的书,懂了那么多的道理,或许我会被自己治愈过大半,但内心的那个小小的心结始终都在,所以很难对别人敞开心扉。

广播里终于传来消息,大姐到Y市的航班被确定取消了。

大姐这回才着急了,她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问我和文静男,“你俩走还是不走?”

去N市的航班还没到点,我和文静男意见一致:等到最后通知,再作行动。“

她也就不勉强我俩,和几个人风一样地离开了。

霎时,5号候机厅这边好像就剩下我和文静男等稀稀拉拉的坐着的几个人。可能是因为下个航班的时间还早,可能是通知停飞都没了指望各自散去。

文静男在我和大姐聊天的过程中,几乎没怎么发话。只是发表了下包车过去应该去坐飞机还是高铁的的看法。他说,今天铁定是要回去,明天上午有个会,是必须要参加的。

看他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我很放心,至少他不会半路变卦,让我无所适从。

和大姐聊了那么多,才想起有些口干舌躁,从随身的拎带里拿出保温杯,我迅速地把口罩褪到下巴下面,小心地喝了几口,又很快地把口罩拉上。

总感觉旁边有个异样的眼光。自己也觉得那个狼狈的样子肯定很滑稽的,但疫情期间,人人还不都应该是小心为上嘛。

我转过头去,文静男正把眼光向这边看来,“我们可以做晚上8点半的高铁票,这是最后一班去N市的。”

“包车到G市最快要1个小时,我们最晚7点要离开这里。”

 “好,那现在要做的只有等了!”我一幅乐天派的口气。突然觉得很温暖,有个人和你一样零落,有人和你分担,你只要跟着他,并保持你起码的清醒就好了。

3点半,只是通知延误,有个好消息就是前面有一个航班已经正常起飞了。

等待的时间里百无聊赖,手机里朋友圈都已刷过一遍,各种购物平台,也暂时没有感兴趣想买的物件,于是一时间就只有困意。这一恍忽之间,手机没拿稳差点摔在地上。

“喂,这么困呀,把手机收好了再睡。”他伸手推了推我。

还好没流口水。对了,人人都戴着口罩呢,他什么也看不见。

“噢 ”,我不好意思看向对方,借此表达一个谢意。他的眼晴,是那种黄褐色的,内双,很清澈很干净。我想像有这双眼晴的主人口罩下的脸庞一定也很清秀。

噢,对了,他的声音也很好听,语速不快虽然低点,但我却也能听真切,看得出来,他是那种细心有涵养的人。

“现在好多都是视频会议了,多方便呀,那你就不用急着赶回去了?”我终于找个话题,发现扯得有点太牵强。

“不行啊,有些问题要当面说....”好在他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我也有点好奇他是做什么的,但刨根问底不是我所长。一般这种话题都是对等交换的,我也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知道我太多事情。就那么几个小时,聊聊天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手机突然想起来,有点突兀,是爸爸,说有个熟人,拐弯抹角地说要介绍个人认识,也就是让去相亲。我勉强答应,怕越说越多。

“催相亲的”怕是他也听到了,就自我调侃一下。

“噢.....,丫头是不是眼光太高啦?”他突然老气横秋地开玩笑。

“那倒不是。”我一本正经地。我对他突然倚老卖老也没有过多介意,也许人家本来就是位年长的大叔也未见得。

6点半,终于,广播里已经播报可以登机的消息了。

我们站起身,向检票口走去。站起来方知,肚子有些饿,“廉航的飞机没有餐食的,好饿啊?“我不由抱怨。

我在小包的夹层里翻找登机牌,等我找着它,抬头看看周边,那个大叔不见了。我以为他一直在我前面的,现在我前面是一个抱着束干花的年轻女孩。

“都不打个招呼,知道可以很快回家,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有点意兴阑珊,也有点失落。

飞机落地时候,外面飘起漫天大雪,这个有不常下雪的城市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就是韩剧里美其名曰的初雪,初雪能遇见相爱的人,多美好的存在,可惜我是个很现实的人,至少我现在又饿又冷。

出得机舱门有辆接驳车贴心在等着,我随着人流蜂拥而上。最后一个上来的,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他奔跑的途中,一边的口罩脱落下来,露出清秀白净的脸,好像是在哪见过的。他径直走向我边过来,人多拥挤,我还是礼节性地让了让。

“扫下我的微信!"他把手机横在我面前,上面是个大大的二维码。

“我为什么要加你,又不认识?”我一脸茫然。

“丫头别闹,没时间了,先加了再说!我还要坐一趟高铁,才能真正到家。不然的话,可以和你坐下慢慢聊……”

 我看清楚迎上来的眼神,没错,是这个人。

接驳车很快就到目的地,人们纷纷下车,各自分散。我攥着手机,微信上显示着他的名字和头像,陌生又有些亲切,手边是一袋他从机场买的零食……,是我没听清楚,他让我原地等他,……幸好,有这下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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