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烈阳,随着窗帘波动爬进来。这会已日上三竿。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向旁边的人。与以往不同,他伸手所够之人,换成了一团柔软。
那人应该是上班去了。
尤夏费力掀眼皮,视线从怀里的枕头顺到床头闹钟上,“唉呀妈这么晚了!”
他一会10点有国硕的面试,从家里到国硕的地铁要30分钟呢,再不快点要来不及吃今日份的早餐了!
作为养生达人的他怎能容忍自己落下任何一餐呢?他迅速洗漱穿衣服,10分钟后他出现在楼下老王早餐店门口。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但是就是难以想起来。尤夏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只好叹一口气,想着吃饱后再说。
他在吵吵嚷嚷的人堆里挑出一个空位坐下。
刚才下楼走得匆忙,这会他有点儿气喘吁吁,等他的心率恢复平静的时候,感觉店里的室温不太对劲,感觉右边的温度比左边的明显低,好似旁边置着一大块冰,冰散发的凉气扑到他裸露的右胳膊上。
他侧头瞥坐在右旁的人。
那女人身着一袭白连衣裙,手里轻拍着一个白底蓝云纹花色的布包,按照女人一只手环抱、另一只手轻拍布包的姿势,可以确认被包着的是个婴儿。
女人似乎察觉到来自尤夏的视线,原本低着头哄孩子,现在正慢慢侧过脸,睨他。
尤夏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脸上嵌着泛白的唇,木鱼眼。
他被吓得左眼周肌肉紧了紧,怀疑这女人是刚生完孩子,就从医院跑出来的。他尴尬地笑了笑,满怀心虚收回目光,埋头吃自己的早餐。
今日份的虾王双肠粉依旧鲜美,看着红彤彤的辣椒剁,尤夏下意识摸脖子,然后他皱了眉。
脖子上的红绳不在,他的古玉,不见了。
那是块千年血玉,貔貅状,拇指头大小,由黄玉透血而成。尤夏从小佩戴此玉,父母以此为传家宝应随身携带为由,告诫他无论如何都勿摘下。
他打小是个孝顺听话孩子,一直谨记父母的训告。唯有一次,初中打蓝球赛的时候,嫌这坠子挂脖子碍事,摘了一次,当天晚上就开始发高烧,烧了半个月。母亲因为这事伤心病倒,在病床上让他发誓,不会再摘下这枚玉。从那次起,他就再也没动过摘下的念头。
后来,家中发生火灾,父亲母亲和屋里的东西都被烧了,唯有这枚玉成了他对父母和家的最后纪念。
尤夏记得昨晚洗漱的时候还看见玉挂他脖子上,显然是那个跟他同床共枕的拿走了。他不明白余知形拿他的玉要干什么。
他没把肠粉吃完就往外走,边走边做深呼吸,良久后决定打电话给余知形确认。
余知形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尤夏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皱眉盯着电梯门框上递减的数字。在他迈入电梯时,手机发出一声“叮咚”。
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柏拉图式我受够了,我们分手吧,你那块玉就当是我这两年来任劳任怨的补偿。再见了,亲爱的。
尤夏胸口起伏不定,举起手机作势要砸。哪有人这么分手的?!
他不死心地回拨那个陌生号码,是忙音。
有人说,你可以不相信爱情,但你逃避不了性欲。果然,是人都逃避不了性欲。但想那啥可以商量,但是余知形没有商量就走人,这是几个意思?
真是不公平。
他气愤,怒火中看到了那张曾爱慕过的脸,他朝那张脸怒吼,伸手就是一直拳。仿佛打上一拳,就能弥补他心里的不公。
“砰”的一声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传出,电梯里的人都颤了一下,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尤夏的左手是打在了电梯壁上,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黑着脸扫了两下那些看白痴的人,若无其事地按下第28层的按钮。
他轻轻揉手,平复心情。
两年的感情喂狗就喂狗吧,现在好好面试要紧,总不能情场失意,饭碗总要努力争取吧。
现在住房子每个月都需要一大笔还贷,想到这他的状态马上调整好了。
面完试出来,正艳阳高照。
“这天气真是见鬼的热。”尤夏边嘟囔边抹一把脑门的汗,“这会儿最适合喝伏特加。”
他寻思要到这附近的酒行买打伏特加,回去买醉一场。
一是庆祝这次面试有戏,HR让他下下周一过来上班;二是顺带祭奠一下今上午逝去的爱情。
关于余知形提出分手原因,他无话可说,心里是同意的。无他,只因在性这一点上,他是无法退让的。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已经成了他习惯,让他成了伪无性恋者。但成为无性恋者,不影响他是个重视感情的人,是一个现实的人,明白没了余知形地球还照样转,他还照样穷。
但尤夏和一个人呆了两年,就算陪伴对象是条狗,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该是有一定厚度。他需要点时间缓冲自己被甩这件事。
买了酒,打车回去。
车子快行驶到许由路与魏东路十字路口时,尤夏听四周传来剧烈的摩擦、撞击声,一秒后他的身体猛然向前,头因惯性差点撞到前面椅背。
“好险!”司机虚趴方向盘直喘气儿,“再早一点说不定前面也有我们的份!”
尤夏活动一下颈椎,确认无大碍后侧身从挡风玻璃往前看,看到前面红黑两辆车相对撞,黑色那辆的引擎盖似乎在冒烟。
前面发生车祸了。
“前面发生车祸一时半会得堵在这了。”司机跟乘客打商量,“您下车步行吧,不好意思啊。”
“行。”
尤夏从出租车下来,听到后面有不知情的司机在骂骂咧咧:“怎么开车的?会不会开车啊?”
信步穿过车与车之间的缝隙,从马路中间走到路边,然后继续那路口的方向前行。只要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再左拐两千米就到他小区了。
路过的时候,他远远地“欣赏”了一番大型车祸现场。
十字路口中央的那辆冒烟的黑宾利,车头已经凹进去一大块,引擎盖微开;与之相撞的红色奥迪车,尤夏只看到侧身,暂未看出有何大碍。周围还有四五辆绿的出租车与黑白灰私家车混搭在一块,停得七扭八歪。
待走到那路口,尤夏垂置一只手掌挡阳光,看到黑宾利的方向盘上搭着一只手,那只手戴着一只腕表。
由远及近“嘀嘟”声,让尤夏感到不舒服,加快步速回家。
尤夏怀着复杂心情回到家中。家里光线昏暗,他没开灯也没拉窗帘,直接摊在沙发上,抄起旁边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并随意调了个台。
尤夏心里少了个人,感觉原本狭窄的屋子也跟着空荡。而电视机发出的人声给屋里增多了一点人味儿,让他一个人喝酒不会太闷。
尤夏把一整打的伏加特逐一打开,随手一瓶就开始猛灌。仿佛酒喝多一点,他对余知形那份感情的不甘能少一点。
尤夏的买醉不仅是喝酒,还附带胡言乱语:
“余知形有生之年,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老子抽死你……”
“你混蛋,你他妈食言,答应陪我去打真人cs,这还没去呢就分手……”
“又剩我一个人了呢。”
尤夏的酒品不好,酒量也不怎么好。下肚两瓶,便开始打酒嗝,晕乎乎地摇头晃脑。
尤夏听见一声模糊的“余知形”,他睁大了眼。
那不是从他喉咙发出的声音。
尤夏隐约听那声音在说交通事故,但他侧头看向电视,上面已经开始播报下一条新闻。
他慌张地用手往沙发乱扒一通,拿到手机搜C市的新闻,
“呼……”尤夏长吁一口气,“原来是‘许之行’啊。”
有些缘分就是这么巧,在同一个城市,出现个与自己前恋人姓名同字音的人,还是离自己很近的车祸当事人。
尤夏鬼使神差地将搜索词换成“许之行”三个字,在一堆的新闻中,点入一个鹤立鸡群的链接。那是一个贴吧链接,上面扒着一些许之行的私人信息。
比如,许之行的身高183cm,性格稳重大方,温柔体贴;
比如,许之行才28岁就当上中立的总裁。
等等,中立?
中立是一家大型游戏公司,而且就和国硕在同一栋大厦办公。啧啧啧,这是什么狗血巧合。
尤夏饶有莫名兴趣地继续往下翻,翻到一张稍微模糊的照片。因为照片后面跟着“好帅”“不愧曾经是清大校草”之类的评论贴,尤夏情不自禁的回看那张照片。
是在哪里见过?
“啪”的一声,惊醒屋内的沉静。
尤夏瞳孔发颤地盯着掉落地板上手机里的照片。
为了确认他自己没认错人,尤夏颤着手捞回手机,对那张照片进行再次辨认。
照片稍微打糊,但不妨碍他认出那是个男人,一头深棕色中长发调和着五官,并不娘气。
这人他绝逼见过!尤夏挠头思索到底是在哪见过。
是,他见过,就在今天,在国硕那栋大厦电梯里!
当时尤夏气急败坏,只瞥了一眼,所以男人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嗯哼。”尤夏嘟囔,“长得比余知形那个混蛋好看多了。”
于之行可不是常见的好看,他皮肤白皙,中长发显出来一股阴柔美,却被深邃的眼睛、凌厉的挑眉给中合成少有的雌雄同体相貌美。
帅哥养眼,酒迷醉人。尤夏今晚很早就爬床休息了。
半夜听到有人在唤他,尤夏混沌眯开眼,看见一团模糊的东西。
哎呀WOC!这谁啊?
尤夏猛地起身,瞳孔微缩大喝道:“你怎么进来的!”
虽然被吓得想坐起身,张开嘴把惊吓大喊出声,实际上他没做到。他动不了,不是做手术全麻那种动不了,他的眼还能转,嘴巴还能张合,其他部位就动不了。
当尤夏意识到他嘴巴能张合,就是说话声传递不出去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感觉似倒流。
他这是遇到传说中的鬼压床了?但是恐怖电影里头演的鬼压床,一般的也不会这么明晃的看见鬼啊?
尤夏是个恐怖影视爱好者,看过无数恐怖片,所以因着那点虚拟的恐怖经历,目前他还算是冷静,冷静地考虑应是在做梦。
他冷冷地盯着那个女人。
那是昨天在老王早餐店,坐在他右边的那个女人。乌发齐腰,手抱蓝云纹白底的布包,乌黑长发分成两份,在那张灰白的脸的两侧垂下来。
她微躬着腰,嘴巴一张一合,木鱼眼定定地望着他。
屋里很安静,女人的说话声也没有发出来。尤夏绷着脑袋里的弦,盯着那黑洞洞的嘴缝,想通过那苍白的唇,了解女人在表达什么。
“嘴巴张合速度真快,这是在打嘴炮吗”尤夏暗槽。
尤夏心里两手一摊,他已经尽力了,实在没看出来那女人表述的意思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似是发现床上的男人并不理解她说的话,有了其他动作。
尤夏的眼珠跟着女人的动作而动。
他看见女人把怀中的布包轻轻置于床沿边,站好,开始挥着双手向他打手势,嘴巴也不忘记以唇语相配。
虽然女人一直是张僵脸,但尤夏还是察觉出来那个女人似乎很着急。
天哪,他也很着急,他还是不知道女人在表达什么啊!虽然是在梦中,他也真怕这女人再焦急一点就会突然伸手过来掐他,毕竟电影里头的女鬼都爱用长着长指甲的手掐人脖子。
怪吓人的。
他正幻想着女人接下来可能会对他怎样,余光里瞥见了一点闪动。尤夏眼珠子突转,瞥见那个布包在剧烈抖动,他的瞳孔跟一颤,眼前所景化为一片黑暗。
吓中的惊吓让他猛然睁眼,看到白色天花板一瞬恍惚。他抬起右手搁置额头,摸到一把湿润,而后确认刚才就是在做梦。
尤夏以前偶尔也梦见过见过、没见过的陌生人,所以他对梦见那个女人并不奇怪,只是,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嘛,他该梦见的是前对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