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位长江下游,属于鱼米之乡,一块一块的水田,星罗棋布,蔚为壮观。
春天,田野中先是紫云英带头疯长,它们受到春风的蛊惑,使劲伸长脖子,看着渐渐变得越来越暖的阳光,打起淡粉色的花骨朵。
空气中清冽的寒潮渐退,有各种生命涌动的暗流在汇聚。田野里还是泾渭分明,每一块田都一目了然。
田埂上各种野草开始争夺领地,水沟里的水特别清亮的在阳光中懒洋洋的游走。田野中散落的池塘,像一颗颗明珠,嵌落在巨大的翡翠上。
柳丝在风里摇曳,桃花盛放,燕子归来,我们从冬天解放,脱去沉重的棉衣,在田野奔跑。
风,在耳边响,同伴们在追逐。诺大的田野是我们的游戏场。我们的笑声,惊飞了悠闲的麻雀。我们折柳编织各种头饰、花篮,互相赠送。我们经常忘了回家吃饭,等到母亲们拉长声调叫喊,我们才感觉真的饿了。
三五天,我们的田野开始更加繁荣。野草们都成了规模,紫云英个头窜得高了一截,油菜花的叶子绿色加深,花蕾还没有出现。麦苗也绿得发亮,长势还没有大变。
柳叶从谷芽中展开,柔软的娇嫩的绿。桃花开到盛况,一树一树嫣红。燕子低飞,溪水浅流。我们在大自然中奔跑嬉闹,我们属于大自然,大自然也属于我们。
半个月左右,紫云英用它强悍的生命力,覆盖了整个田野的版图。它们用碧翠的底色,托出一片云彩似的紫红,像晚霞落在田野,定格。
我们已经看不见远处的田埂,连成一片。空气中混着香甜的花气,被风搅得浓一阵,淡一阵。蜜蜂开始在紫云英的花丛忙碌,从这一朵移到那一朵,不可开交。
我们把紫云英的花编织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奔跑。我们停下来,有蜜蜂就落在头上。有小朋友说蜂蜜在蜜蜂的屁股上产出。我们开始拧死蜜蜂,取蜂蜜吃,我都没有尝到甜味。我不知道伙伴们体验结果怎么样,我忘了他们当时的回答,反正,我的实验失败。
我们把紫云英的嫩嫩的花叶割下,带回家,母亲用油盐炒了,吃出甜味。有时,我会去大奶奶家吃她用紫云英做的饼,特别好吃,我母亲做不出来那种味道。大奶奶是烹饪高手,我童年很多味觉的记忆来自她的馈赠。
这时,桃花差不多残败,梨花也落了下势,白海棠开得正浓。柳絮已是风中飘零,柳叶硬挺碧绿。
父亲们要把我们的田野毁去。他们和牛都在田野里把一顷一顷的紫红色的云彩翻到泥土里,埋着,腐烂,沤肥,等待滋养秧苗。
我们的田野变得重新开阔起来,一条一条的田埂又露了出来,只是,它们都成了色彩缤纷的彩带,束着光秃秃的水田。
那些油菜花已经长得高大,花蕾微露黄色。麦苗也在拔高,颜色在加深。水沟里的水,有青蛙在游戏,鸣叫,还有泥鳅翻个不像样的跟头,落下去。
我们在春天的田野里撒欢,跑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