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圣诞节前一天早上,老妈发来微信说:要乘早班的高铁回锦州,外婆病重,车是朝发夕至。等到晚上通话,知道外婆是脑栓塞,因为年过九旬,只能保守治疗,在家里挂水,已经4天吃不下饭,一是因为病重,一是知道自己半身不遂,不想拖累儿女。
圣诞节的晚上,参加儿子架子鼓培训学校的表演活动,坐在最后排的沙发上,前面是人头攒动,生怕漏过自己孩子一个表演细节的家长群。在大分贝的打击乐声里,我却安静下来,搜索脑海里关于外婆的记忆。她是满族人,不识字,家里安排嫁给比她小两岁的能文善书的外公。之后外公只身一人出去闯荡,本不打算再回老家了,外婆一个人跑出去找到了丈夫,便有了这4个儿女,母亲排行老大,我是这一辈中的第一个,很得外公的宠爱,印象中外婆每天都在家里忙忙碌碌,凡事都要外公拿主意,所以在我眼里,外公是主角,外婆是配角,她对孙辈们没有很区分的喜爱,所有的都惦记,如果说对我有些偏爱,应该源自外公的态度。印象最深的是她常常笑着逗我说:外甥是姥家的狗,吃完了就走。然后给我碗里夹肉。大一点了,知道她怕给别人添麻烦,事事都不求人,又记挂着每一个人。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刚上大学,毕业后又四处奔波,至今与外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温暖的怀抱,和每次寒暑假刚见到我时的那句同样温暖的:姥的大外孙。昨天在电话里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也依稀喊着同样的话。回到眼前看着这些为孩子们站着加油的家长们,我想生命就是这样的轮回延续着,从被爱到爱着,到终将老去。
后来外婆终究没坚持到过年,在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夜,离开了我们。比起外婆的依稀印象,外公的要鲜明很多。我小时候经常在上面玩耍的啤酒肚,他端着冰棍加啤酒的大杯的手,细嫩得难以凭此猜测年龄,还有他在那台老式禄来双反相机后专注的神情,我幼时的留影大多来源于此,后来他换了日本产的傻瓜相机,但没有用多久。
外公是在我上大学的第一年患胃癌去世的,是在95年的10月份,走的很突然,本来有机会国庆放假时去看老人家,可是一时贪玩,和同学去凤凰山旅游了。最后一次见外公是高考后开学前,他那时已经瘦的不成样子,晚上睡在一张床上,背对我,说是怕传染。夜里醒来,外公在给我盖被子。吃饭的时候也分开吃的,外公饮酒一辈子,得病了也要少喝一点啤酒。席间举杯过来祝我学业有成.我本想说祝外公早日康复,可一时哽咽,说不下去,此一去就成永别。
童年时,每到寒暑假就到外公外婆家,那里有外公的一个大书柜,我看了很多关于古典诗词的书,但大多印象模糊了,只记得喜欢李商隐的《锦瑟》,也说不清原因,只感觉晦涩难懂中透着无奈。之后的记忆,每想起外公便连着这首诗一起。时值清明,外婆新逝,难免《锦瑟》又上心头。
关于死亡的诗,读的不多,只记得陶渊明的一首自挽歌: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暮年之作,透着看穿生死后的漠然。
外公,外婆于我,虽已不在,但他们曾经给我的爱,还留在我心,会伴我继续走过这既是漫长又短暂的人生之路,而我也会把这份爱传递给我的儿孙。
步《锦瑟》的原韵也学着写了一首,试着表达对他们的思念,愿他们在天堂了无牵挂:
坐久闲拨水如弦,
一江一月度经年.
翻红坠素舞青蝶,
谢粉飞花啼血鹃.
芍药含春多变泪,
吴江吐夜少成烟.
长亭一曲怎相忆,
和入西风独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