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十点
我决定换个杯子,昨天晚上劳拉又在我的厚底杯里喝水,已经第八次了吧!前面七次我都把杯子放到洗漱台里用六十度左右的热水冲上两分钟。这样就没有细菌了?我看不见得,我们做很多事不是因为它确实能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堵别人的嘴或者安慰自己罢了。大概一个多月前,我身上开始起痱子。我很清楚不是疥疮,是熬夜和劳拉带来细菌所致。即便如此,劳拉带给我的快乐还是远远抵消了这一点点马上就会痊愈的皮肤病。
劳拉九月底来的,是只美短。六弟刚把猫笼打开它就钻到床和沙发间的缝隙里去了。此后一个星期里我和六弟下班回来都只能在这儿和床背看着它。劳拉很少睡觉,眼框上挂着厚厚的黑眼圈。五天后六弟就受不了了。打算周末送回去。“再给劳拉点时间吧!不可能原价退货了”,我说。转机令人咋舌,看来不是时间的问题。第九天晚上六弟带回来三支逗猫棒,当六弟随意晃动一支挂着羽毛和铃铛的小玩意时劳拉突然从沙发里窜了出来咬下了一片粉红色的。
早上十点一十
让思维在劳拉身上打转十分钟并没有让我进入状态。两个月来已经在我的脑子里预演了五十七次的中篇故事还是难以在笔下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写作恐惧或曰写作强迫——我这么称呼当前的困境,依然伫立眼前。我决定换个方式,回想一下那些让自己备受启示、指点(佛家称之为点化、神父称之为显圣)的场景。找到了几个,印象最深,画面最清晰的是这个:
和峤(和峤就是我。不同的梦,不同的场景给自己取不同的名字,否则做的就是同一个梦或者梦中梦。这话谁说的来着。弗诺伊德,叔本华,歌德;不记得了。)喜欢和萤火虫呆在一起。萤火虫对他来说是纸船、是沙漏、是......和峤第一次遇见萤光是七岁那年夏天。红轮西沉了近三分之一,和峤背着书包独自走在燥热的田埂上。其实他已经要哭出来了。稻谷长得比他还高。挂满谷子的稻穗不时从头上划过。和峤举起双手挠头。头顶有个地方够不到。他试着抬起头来。这时就看见了萤光。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往常他会注意到整只萤火虫。这次他一开始就只盯着腹部下方那一小点萤光。点点萤光在他头顶两尺左右的空间起伏。节奏如棉絮。和峤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困了。他想起木澡盆里飘荡的纸船,他常玩这种游戏。火红的天空、挠头的稻穗、起伏的萤火、温暖的泥埂这些形象很诡异地在和峤昏昏欲睡的头脑里唤起了原始人祭祀活动的场景。他感到自己被一只大手握住,很温暖。大手的主人属于女娲用泥捏的第一批人类。此刻正和其他人一起围着篝火跳赞美自然的舞蹈。篝火上方有萤火和着人的舞蹈上下浮动。未知的原始鼓声从四周响起。女娲笑着趴在火云里看着。和峤就这样在一种温暖的欢快中沉睡,彷佛还在妈妈的羊水中。要不是被村里的大人们喊醒,他觉得可以随着泥人们的舞蹈一直睡到明天的早课。可惜的是和峤醒了。他失望地发现篝火的温暖是余温未消的泥埂、火云中的女娲只剩天边形状杂乱的黑云、金流苏又成了稻穗,只有萤光还依旧金黄。依旧晃动得那么迷人。和峤永远记住了这萤光。以后随着年龄增长看到萤光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还清楚记得的只有两次。
要是像第一次那样在梦中重现这个场景效果肯定是最好的。眼下能勉强让精神振作。可以姑且试试了。
早上十点二十七
劳拉现在蹲在我的被子上舔舐身上的毛。有趣!猫的舌头上密集着勾子,是最好的梳子了。不解!都已经同床共枕好几天了(六弟去外地开年会了),劳拉还是拒绝我主动抱它,又用爪子划伤了我。中篇故事!还是写不下去,烦死了。
(二)
认识一座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身踏遍它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地铁口。我是这么做的,但是迫不得已。我得找到工作在这个城市落脚啊!上海的地铁站跟中国的人口一样,数目繁多,正好是宇宙浩瀚无垠的最直接的隐喻。
我在床上摊开刚刚从一家名字很古怪的大型书店(言几又书店,取这么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呢?只是为了组成‘设’字吗?)买来的70cm*70cm彩绘版上海地铁线路图。书店兼卖地图什么的虽然习以为常,但每次看到科塔萨尔、波拉尼奥旁边横卧着北京或上海旅游指南总觉得不伦不类。莫非两人来过北京上海?如果换成布宜诺斯艾利斯旅游指南或者墨西哥城旅游指南、巴黎旅游指南、柏林旅游指南,哪怕是特拉维夫旅游指南都要合适得多。
第一个形状是菱形,但是肯定不是课本上那种四条边完全相等的菱形。自然的鬼斧神工能轻易做到这种事。眼下我只能说,我的菱形不一定每条边都相等。它的由来是这样的:上午的面试在十三号线和三号四号线交点站金沙江路站,下午的面试在九号线和三号线四号线的交点站宜山路站。我从虹桥火车站出发,到中山公园站换乘三号或四号线到金沙江路参加上午的面试;之后从十三号线的金沙江路站坐到汉中路,转乘一号线到人民广场站,再从人民广场到宜山路站。这样就连成了一个菱形。
金沙江路的公司名为晶蓝科技,面试过程一塌糊涂。面试官(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咯腮胡。)根本不看我的简历。一个劲儿的提问,让我怀疑磕了药或者癫痫发作。
“你觉得这家公司怎么样?”,他问我。
“不是很了解,但就我网上查的资料看,这是一家以技术服务为主的科技型公司。而且目前经营稳定”,我说的这都是什么。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我的回答。脖子一边抽蓄,一边自说自话。
“这家公司是我和大学同学一起创建的,是我们两人的共同资产(这几个字加了重音),我俩本来不是一个系的。我高中留级才考上一所省内的二流大学,分数刚好过了二本线十几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通控技术是干嘛的?只是选了学校最大的专业。最大的就是最好的,当时就是这么幼稚。他大二从体育系转过来。觉得体育生毕业了不好找工作。大三快结束我们才认识。那天晚上我路过学校附近的台球室,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玩两个小时。他突然从后面拍我的肩膀,邀我一起。我之前已经在校运动会和电影院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同系的。他打得没我好,我考虑输掉第一局,因为正在兴头上。这时他指着邻桌的两个女孩子。‘叫过来’,他望着那边说。‘不一定行的’,我说。两个女孩都是长发,其中一个上身穿着格子外套,下半身是绿色齐膝裙。另一个女孩穿着长卫衣,非常苗条。很漂亮啊!我想。我看到他走过去似乎在向邻桌建议一起玩。两个女孩笑着点头。‘玩桌球人越多越有趣’,我只听到这句。两个女孩子都说不会玩,才第二次来。于是他建议我教穿格子外套的女孩,他教穿长卫衣的。我们分成两组比赛。她们确实是刚玩桌球,没有什么技巧可言。格子女孩身上有股不算重的化妆品气味,还好,没到呛人的地步。第一局快结束的时候我的手终于跟她的手重叠在一起了,我要教她打进最后一个球,赢下比赛。俯身到她耳旁的时候,我闻到了她的体香,夹着一点化妆品味道(或者说体香盖过了化妆品)。你简直难以想象,就是她的体香让我愣了两秒钟。在那两秒钟我胆怯了。你明白吗,中国的高考我都熬过来了,可闻到一个漂亮女孩的体香却让我害怕了。想起等会儿要跟格子女孩睡在一起,我的右手就那么不成熟地抖个不停。简直是耻辱啊!赢下第一局后,我借口上个厕所,偷偷溜了。那天晚上我睡得跟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安稳。但是第二天见到他我就明白我完了。我这辈子都有这么一个可耻的把柄握在他手里了。“你可真让我为难了,老兄”,他说。我没回答,打算让他羞辱五分钟左右。但他说完这句也好久没说出那些我羞愧的脑筋正在运转的污言秽语。‘后来怎么样了?’我终于忍不住问。‘还能怎么样,我们三人睡了呗!’。
这个混蛋可得意了。他认定自己掐中了我的软肋。干什么事儿(多半是他的胡思乱想,还不够准确,应该说异想天开,对!就是异想天开)都要捎上我,让我给他打下手。我好想成了他名副其实的仆人,而他,他那副小人得志的蠢样像极了一位婆罗门的私生子。我得陪他没完没了地在网吧玩电子游戏到深夜两点,回来还得爬过宿舍外那两米多高的围墙。有一次我差点被墙上的铁丝戳进肺里。
午餐时间我必须在教室门口等他。“午餐是正餐,我们得一起吃啊!”,有次我迟到了,他很生气地这么说。我知道他的真正意思是,这样在外人看来他才更像我的主人。他还有点神经质,每周三下午三点钟左右要到市郊去,当然得要我这个‘仆人’陪着。去干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他的解释是我们学校正好处在整个城市最毒的重工业区辐射带。每周得去南边郊区呼吸新鲜空气排排毒。当然是胡说八道。他在做什么生意。电影里经常有这种场景。我可不想被拉下水,我暗想他大概控制了学校的整个摇头丸或k粉市场。现在我成了它的同伙,它的马仔了。我借口下午课满了,没时间陪他去‘排毒’。“对你也有好处的!你不想每周末找个音乐系或美术系的女孩吗?”他说。“这么说你真的是个毒贩?”,我试探性地问。“还没那么严重,我不贩卖这个;我只是买来自己用。或者跟女孩们一起享用。”
“那!难道那天晚上你也给她俩吸了这个”,我愤怒地说(真恨我自己,这个节骨眼上还这么低声下气)。“那晚?那晚当然”,他说。“那她两上瘾了?”,我揪住他的左手。“没有,一次怎么就会上瘾。现在你的队友是我女朋友了。”
他没有说谎。格子女孩真的成了他女朋友了。她俩现在如胶似漆。我知道格子女孩只是离不开毒品,她肯定上瘾了。毕业的时候他领着我一起‘创业’。都是他的鬼主意,我其实已经在一家深圳的房地产公司找到了工作。可他一开始就决定要自己创业。他的想法是我俩倒卖华为的通信设备。我俩注册了淘宝店。开始那半年还上门推销。深圳九月的太阳把我两都嗮黑了几圈。不怕你笑话,这时恰恰是我感到轻松的时候。创业以来,他再也没有对我冷嘲热讽或者鄙夷指使了。有时夜里出来乘凉(我两当时住在一个物流园的廉价房里)我寻思他只是胆子大但又脸皮薄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在面前呼来喝去维持自尊。我俩的努力得见成效,营收规模越来越大。毕业后一年终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就是现在这家。我们有了稳定的客户。我们同时成了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早就把那可笑的‘主仆’关系抛诸脑后了。我们更像发小(我有时喜欢这么称呼我们当时的关系)。后来他把女朋友(还是格子女孩)也接到了深圳一起住。那天她穿着浅绿色短袖衬衫,脸被太阳晒得像刚熟的桃子。那时我才意识到她比那晚穿卫衣的同伴漂亮多了。她成了公司的行政,但其实几乎什么事儿也没有。休假的时候,我们一行人(我们三个校友)有了新活动,她给我俩做饭(看来她倒是清楚自己在公司帮不上什么忙)。
打她来的那天,或者说打他在郊区告诉我她现在是他女朋友那天起,我就一直有个疑问。我得乘我俩独处的时候问她。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涉及到我的个人尊严。我非问她不可。我这人虽然胆小没主见,但却有这点偏执。总得说来这是我致命的弱点。我处心积虑寻找这样的机会。我以为机会多得是,无论是以公司的事还是与他有关的私事我这个公司合伙人或老同学总能在适宜的或者得体的、顺理成章的场景下跟她面对面好好谈谈。以此了却这桩心事,解开多年的心结。但这样的机会居然不好找。我那时就该发现,人虽然在淫欲面前可以无休止地放纵;也可以换种说法,人想胡作非为的时候理由借口一抓一大把;但一旦想要规规矩矩地做事就发现处处被掣肘。总能从旁人不经意的眼神和再平常不过的小动作里看出监视、嘲讽的味道。几个月下来,我完全无法把握哪怕一次理想的机会跟她独处。早上九点到公司(有时是十点,我不需要打卡)都是例行的管理层会议。通常要开到午饭时间。偶尔早点散会,但是一看时间三四十分钟可不够我仔细揣摩她给出的答案的真实性。到了下午,如果还在公司,也跟客户打完该死的电化,临时会议也开完了。还有两三个小时才下班,终于可以好好跟她谈谈了,该死的从她的办公地点到我的办公室要经过整个营销部。这样一来她只要在我的办公室多呆上哪怕十分钟肯定要被哪个马屁精传到他那里。我知道我有时候过于理想化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预期都是如此。不过,机会还是在我的百般无奈中到来了。
窗外是灰茫茫一片水域。能见度只有十米不到。这是我的估计。可能更远一点,有十五六米左右。她在对面哭。她哭起来对我是件很为难的事,甚至说她的哭声让我恼火。我用尽全力压制住心里的恐惧。是啊!在这大自然的‘喘息’面前,恐惧的给予是不分性别的。无论是亚当和亚当的肋骨、或肋骨的肋骨,还是泥人和泥人的泥人都只能先哭上一阵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怨恨。是什么样的猪脑子会想起在气象局已经发出橙色警报的上午还建议一起去公司把跟下家客户的合同细节最后拟一遍。上地铁时就该警觉了,一个人都没有。全市的地铁今天应该都停运了。偏偏这时十四号线进了站。习惯性地两人就走了进去。刚过了市区,就感觉不对劲,好像坐上了末日班车。风声雨点极速打在玻璃上,正开往地狱的入口处一样。我发现窗外全是淡黄色的几乎压倒头顶的云。这在我老家就是洪水的先兆。眼下我知道这是台风。现在还能看到地面,像我这样(我估计她也一样)在内陆生活的人还不怎么习惯大海。因此眼下还是踏实的,我知道真正的恐怖在后头,再往前一公里左右有一段四五公里的跨海桥。她跟我一样吓哭了。我们在担心列车会被海风吹翻,现在是逆风而行。不知道是整个列车从车头开始翻转,然后突然失重坠入冰冷的大海;还是直接侧翻入海。无论哪一种都像极了我童年时的梦魇。我看着眼前这个总是置我于尴尬境地的女人。突然觉得女人都是如此可恶。列车开进了海域,转眼就没了一点陆地的影子。真正的地狱到了,我想。这时她噙住眼泪,在我眼前站了起来(我肯定她没有看我),然后一脸委屈地扑到我怀里。我觉得自己深知她的这一动作的隐喻,最真切的隐喻就是没有任何隐喻,它就是我看到的样子。我想起毕业旅行途径重庆,当时大雨把我在隧道里堵了一天一夜。半夜太冷,坐我对面的女孩被冻哭了。她的男朋友在车站送她上车,此时正在电话里百般安抚她。我也试着学女孩的男友,慢慢地伸出双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我意识到现在是个机会。尽管可恶,但是个天赐良机,不管最终能不能脱离险境。我低下头去让自己的右脸跟她的左脸贴在一起。看来她从来不喜欢画浓妆,化妆品的气味仍然很淡。我准备开口,但等了一会儿。我预感自己问了她那个问题后会大发雷霆,届时她虽然很害怕却不得不挣脱我。现在最能套出她的心里话。我试着安慰她,说既然地铁敢开就说明肯定不会有事。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说她相信我的话。那口气真的表明她深信不疑。我看到远处车厢有人向我们走来,我想应该是乘务员。他们终于发现有两个乘客上了这趟地铁了。时间不多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似乎快睡着了。
“记得,在学校后街的台球室。你逃跑了,”她说。
我心里一怔。
“我走掉不正好成全了妳跟妳未婚夫吗?”我说。“当时你俩就成了男女朋友。”
“我是迫不得已”,她说。
“当时他给我们吸了粉,后来我和佳莹花了三个多月才戒掉。”
“那妳还成了她女朋友”,我问。
“后来他给我们道歉,跪下来了。他说只要不报警就好。之后他就帮我们戒毒。”
“然后他就开始追你了”
“那是后来的事了”
乘务员向我们道歉,说没看到我们上车。“我和他回去也肯定会被处分的,冒险把车开了出来。”他指着车头说。这时她紧咬着嘴唇看着乘务员,鬼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问题没必要再问了。我本来期望通过她的口中知道自己被他未婚夫威胁这么多年究竟是因为多大的遗憾。我和许多我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相信学生时代的感情要比其他阶段纯真得多。但有一点点偏差,无论在哪个阶段人都只会在乎自己,感情尤其如此。我逃走了!
我害怕自己在他们眼里永远是个懦弱不堪的家伙,一直想亲自问问她,如果那天晚上我把台球玩到了最后,是不是她就会跟我上床?
你以为我的灾难到此就结束了吗?你以为在那趟末日列车上我得到那一点点廉价感悟会让我的生活从此否极泰来吗?没有!完全没有!我还是低估她。我有现在的下场完全在于我小视了她为了自己宁愿孤注一掷的决心。现在我被流放到上海这个屁大点的所谓分公司来。就因为她那不实的指控,说我在地铁上试图对她图谋不轨。而她的未婚夫,我多疑的老同学,我的‘主人’很轻易地就想起了我们共同的往事。我在他被挑拨的大男子主义面前成了一个试图借此天赐良机挽回尊严的小丑。很快我就被以开拓上海市场为名派往外地,只要他愿意,随时掐断我的资金供给;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公司废弃部门的淘汰员工。你告诉我,我真的是活该吗?”
他越说越激动,眼泪都流到他苍白的鼻沟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从他对面‘溜走’的。我只记得心慌意乱地看了看手机,四点半,快要赶不上下趟面试了。我随便说了句安慰他的废话就跑了出来。我赶紧搭上十三号线(我倒不特别担心错过面试或者末班车),在汉中路换上一号线直达人民广场;在人民广场停下时我在心里默默画上菱形的第三个点。之后在徐家汇下了地铁,我知道离第四个点偏了一点。又心急火燎地上了九号线终于画上了菱形的最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