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儿时父母经常会吵架，甚至大打出手，记不清楚有多少次自己在胆战心惊中入睡，又在争吵声中醒来。

印象中有一次特别让我记忆深刻，吵架的原因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只清楚的知道，那天晚上下着小雨，母亲让我陪她出去走走，在路上母亲向我哭诉——和父亲在一起快要过不下去了。

要不是因为还有我和弟弟，母亲或许早就从这场婚姻中摆脱了。

其实不管是那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如果父母决定离婚，我一定不会阻拦的，因为比起离婚我更加害怕失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路过一座很高的石墩桥，因为下雨河水上涨，波涛翻涌。我清晰的记得母亲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解脱——一起跳下河中。

因为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我会因为父亲的重男轻女而独自一人受苦。那时的我大概10岁左右，听到这句话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不是自己会死亡而是自己可能会永远都见不到母亲了。

因为比起死亡，我更加害怕没有母亲的世界。倘若那天晚上母亲没有因为我的嚎啕大哭和苦苦哀求而心软，我不敢想象没有母亲的我该怎么办，或许我真的也会走向死亡吧。

如今的我也在渐渐长大，也在变得越来越理智成熟，再也不会因为父母的吵架而躲起来哭鼻子。

而父母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太累了，吵架次数也减少了很多。现在两人看上去倒像是模范夫妻，时常在我和弟弟面前秀恩爱。虽然有时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架，但是两人也会很快和好。其实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拌嘴，并且两人还越来越恩爱，这还能叫吵架吗。

我常常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们从最先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到现在的恩爱不疑，和谐平淡呢。是爱情吗，还是因为双方已经变成了家人，我不敢确定。

02

父母那时候的婚姻是包办婚姻，媒妁之言，当然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婚，只是觉得到了结婚的年纪罢了。

父亲家在当时可以算是地主级别的，家里房子多，树多，猪牛羊也多，总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一土豪；母亲家是个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家庭，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了些，但也算是无忧无虑。

母亲和我的小姨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都长得十分水灵，在当时的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夸赞一遍的。

听母亲说：“原本父亲家里看中了小姨，但是小姨却不想嫁过去，但是父亲家里又三番两次上门求亲，对外婆死缠烂打，无奈之下外婆只好劝说母亲能够嫁过去，当时母亲没有主见，对外婆也是言听计从，因此母亲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过去”。

就这样，这么一桩由父母包办的婚姻也就促成了。两人婚前只见过几次，连话都不曾说上两句，就要共同的生活一辈子了。婚后父亲虽然有一段时间也对母亲照顾有加，但母亲知道这与爱情无关。

果然，平淡的婚姻并没有持续多久，许许多多的问题相继出现。先是婆家对母亲的各种刁难，大热天让母亲一个人去镇上扛稻米，那么重的大包连男人都觉得吃力，我不知道母亲那么瘦小的身体是如何承受住的，婆家却美其名曰“考察”。

原本母亲以为父亲会站出来帮忙，但父亲对此却视而不见。或许那句古话说得不无道理：“人一旦得到某样东西，就不会珍惜”。此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刁难，我也不一一叙述了。

当然对母亲伤害最大的不是婆家的百般刁难，而是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婚后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发现了一件令她感到无比耻辱的事，父亲出轨了。没有前因后果，当母亲发现时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母亲知道之后，没有对父亲大吵大闹，也没有伤心痛哭，就像是不知道一样，和从前一样过日子。这些都是母亲后来讲给我听的。

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处理的，也不知道父亲后来有没有继续和那女人再有来往。我只知道当时的母亲已经对父亲彻底失望了，没有人知道母亲心凉得有多彻底。孤身一人在婆家，外婆家又离得远，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母亲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虽然母亲从未讲过原因，但我似乎已经知道了，但是却不敢承认，我害怕那个原因被证实，害怕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拖累了母亲。那我可真的是罪大恶极。

有时我常常在想要是没有我的存在，是不是母亲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是不是就不用忍气吞声，是不是就不用独自一人坚持。我的出现好像从根本上就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害了母亲大半辈子，让母亲最美好的年华被埋葬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从小我就知道父亲并不爱母亲，如果爱的话就不会总是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如果爱的话就不会总是让母亲流眼泪，如果爱的话就不会对我那么尖酸刻薄。不知道有多少次，父亲和母亲的战火总会殃及到我的身上，即使我什么都没做，即使我只是远远的躲在房间里抽泣。

印象里父亲每次吵架总会连带着骂我，骂我什么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大底就是说我和母亲一样吧，一样的总是让他心烦，不顺心。

小时候的我一开始还和父亲顶嘴，当然免不了一顿打了，渐渐地我就习惯了不去问为什么，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被父亲和母亲的战火殃及。

那时候的我真的想过离开那个家，可是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实现。从那时起我从心里就把自己的存在当做一个错误，把自己当做多余的存在，可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一个渴望得到父亲关爱的孩子，一个做梦都期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再吵架的孩子，一个希望自己从来没在世界上出现过的孩子。这样的孩子难道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吗。

03

2000年我的弟弟出生了，在偏僻落后的乡村里，人们固执的认为家里必须要生个男孩，这样才能传递香火。而我也知道了为什么父亲会烦我，这一点在弟弟出生之后得到了印证。

重男轻女是避不可免的，但是母亲却偏向我多一点，因此虽然不能得到父亲的青睐，但我过得也算是很开心。

虽然有时候也会和弟弟闹矛盾，但我也从未嫉妒过他，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的原因吧，看着母亲从大着肚子到弟弟生下来白白嫩嫩的样子，我真的感受到了生命的伟大，仿佛新生命总会给人无限的遐想，让我没有办法讨厌他。

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父亲和母亲就离开了家乡，出来打拼，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从一开始在工地上干活到后来自己摆摊卖豆浆油条，再到后来做其他的小本生意，不管哪一样，父亲和母亲都做的很棒。

我自己也总能从左邻右舍的口中听到别人对父亲和母亲能吃苦的称赞与敬佩，这一点我是不能去否定父亲的，即使心里不喜欢，也要承认，父亲真的很努力。

不管是不是因为弟弟的到来，我都没有办法去否定父亲很能吃苦这一点。那几年，我们家日子过得真的不是很好，刚刚来到外地，人生地不熟，什么都需要钱。

或许真的是因为认清了现状，父亲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重任，才渐渐变得成熟起来。

或许也是因为患难见真情，渐渐地，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了，对我也有了关心。事态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慢慢的，父亲和母亲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每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打拼。现在想起来，真的很佩服母亲，除了协助父亲做生意，还要照顾我和弟弟。但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却从未喊过累，也从未抱怨过，反而总是很温柔。

虽然日子过得很穷，但母亲总能变着花样的给我和弟弟做各种好吃的，用自己不算厚实的肩为我和弟弟营造了一个温馨的童年。

即使没有高级的玩具，也没有各种所谓的山珍海味，更没有游乐场，旋转木马，但我依旧很感谢母亲，因为她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我和弟弟所有的爱。这份爱连带着父亲没有给我的那一份一起送给了我。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母亲这份双倍的爱才让我现在长得这么健康，这么乐观，这么积极向上，没有因为没得到父亲的关心而变得性格孤僻，更没有因为父亲重男轻女而轻易看轻自己。反而，我更加的努力，更加的勤奋，只希望不要让母亲失望，不要让母亲的良苦用心白费。

04

2010年父亲和母亲终于在这个地方定居了，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用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好像突然之间发现父亲和母亲变老了，父亲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头顶也慢慢变得像“地中海”；母亲的记忆也越来越差，老是忘记一些事情，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事无巨细的安排好我和弟弟所有需要的东西，有时候总是需要反复的提醒；

似乎人老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你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时间就偷走了人的年岁。看着父亲变白的头发，慢慢弓起的后背，再多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不管曾经的他是怎样的，犯过什么错，但终究他还是勇敢的撑起了家里的担子，和母亲一起走到了现在。不管怎样，我都没有办法否认是他给了我一半的生命，给了我来到世间的机会。

如今，父亲和母亲依旧为我和弟弟在努力，为给我们一个更好的生活而加油拼搏。日子过得也不错，没有了年少的轻狂和冲动，留下的是岁月打磨出来的成熟与平淡。

平淡而不平凡，父亲和母亲曾经的青春，曾经的张扬渐渐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感谢父亲和母亲让我有机会看到这个世界，感谢父亲的知错能改让这个家变得更牢固，感谢母亲的爱让我找到了我自己存在的意义。感谢你们，我的父亲母亲。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和母亲不为人知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