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小曼告诉我她很享受这个世界的虐待,不管生活多么残酷,她都可以维持安静的笑容。像猫咪面朝阳光倚着玻璃微笑的样子,祥和而寂寞。
一年前,她辞职了,决定实施她很久以来就想实施的旅行计划,从而逃离她熟悉的生活。“没有了朋友,闻不到熟悉的的家具气味,看不见所有和她有关联的纷扰”我记得她信里面写的这句话。也许这就是她所谓的虐待,一直在旅游中寻找曾经失去的东西,关于高中时代就生根发芽的对当下生活不安分的悸动。
地铁道里站满了上班或者下班的人,两边的地铁像地表深处笨拙的长蛇,温柔地往相反的方向爬行,带动着一股咆哮的气流。隔离墙外的风停了,墙和自动门悄悄的拉开,人像密集的虫子爬进车厢,墙和自动门又静静地合上,把莫名其妙的怅然关在外面。
从地下车站出来,我们的头发被风吹乱,喷泉里面有音乐。
我从来不担心小曼适应不了她去的地方。她很随性,每次背一个小包包就走,从来不会因为气候而打消她自己预定的时间和旅行的地点。我说那边冷你多带一点衣服。如果换做几年前,她会和我说,把对春天和对目的地的热望一起打包带去就好了。现在她却和我说,你若来,我什么都可以不带,带你就好了。
我笑了,她也笑。我强颜地笑,她也微微陷进去一个嘴角,意味深长。她一身轻松的青色长衫被风裹在了一起,越来越远,慢慢被后面簇拥上来的人群淹没。我想起来什么,艰难地挤进去,把一个和她背上包包一样大小的布兜递给她,她转过脸来,皱起眉头,浅浅的凝视我一眼,我告诉她:不重。
乳白色的火车头迎着扑面而来的夕阳。我跑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看见第12节车厢里那一点惹眼的青色。我朝她摆手,她也使劲摆手回应我。她把头发向后一撩,露出灿烂的笑,隔着车窗抬起手臂做了个T——明天,永远是明天,好像明天我们会相聚,明天我们还会聊很多无聊的话题,一起计划下一个明天。她去属于她的下一站,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小城市里兜圈。乳白色的车身遥遥地伸向天际,半个蛋黄色的太阳在一群远山后面跳跃,天边烧着沉默的云。
几个小时候后,我洗完澡一个人睡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突然打电话来告诉我布兜还没打开,让我提示她猜里面的东西,并且打趣说我不会真的这么无聊在里面放一条毛毯或者几本书之类的。我说你猜中了还要我提示?她就说她要扔,无奈我就告诉她是她忘掉的旅游相册。其实我把她最喜欢几本书也放在了里面。她奇怪地啊哈一声就挂了电话。
说完电话我的睡意顿时涌了上来,就把电视关掉蜷在沙发上安稳的进入梦乡。我做了一个梦,她在一个城市过冬,给我发了明信片和她拍的的雪景。以前听她说想去泰国,所以我猜想她是不是真的在泰国。她穿着一件米色的开襟长衫,蹲在河边的码头上。码头上的路口有许多小贩,她用自己最喜欢的手表换了小贩的一条项链。在一条船上,她静立船头,剪影印在了大河尽头的夕阳里。
她笑着和我说:好梦。
但是我却醒了。喝了一点水,打开窗户看这座城市沉睡的样子,那么繁华。外面的风有点凉。她说这次去了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
我突然想,如果她让我同行,我会不会下定决心出走。她曾经对我说,她觉得我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守着平静的生活,生老病死,最后变成一堆白骨。连最后闻到的泥土都是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味道。这句话让我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至少在当时,我没有想出理由反驳她。
我给她发了一份邮件,祝愿她旅途愉快、好运。
我不知道小曼还有没有羁挂,她离开时候的样子很自由。我感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惆怅,好像很多人和事注定不会在我的生命里停留太久。
这些天我换了一张手机卡,除了思念很深的父母外,里面没有再任何一个号码。我突然发现自己和小曼是一样的,我不满于现在的境况,心里时时有不安感涌上来。一到晚上就把灯全部关掉,拉上窗帘。看电视、或者看看有没有新收到的邮件。我用一张手机卡逃避这种不安,小曼用漂泊来找一份安定。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她回复的邮件:如果我想好了,就去找她。
我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开始梦呓、耳鸣、思绪翻涌。
我是至简君,关注我,常来我的茶馆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