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蓝褛,七宝流芳(二)
对于一个故地重游的旅行者来说,回忆是一剂心灵的良药,诗与远方很多时候就藏在内心深处。
深秋的阳光其实并不减春天的明媚,只是带上了微茫寒意。伴随着秋风的肃杀,一个人来到七宝寺荒凉的深院里徜徉,不知还能找到多少当初的印记。
由于整个中学都搬迁到了大操场对面新建的校舍,诺大的寺院一下子褪尽了昔日的繁华。校园那边传来的读书声,似乎已经难以打破这边深院的宁静,肆意生长的野草和權木丛成了这里的主人。
现代化的七宝寺中学就建在大操场左边的山坡上。在我上学的时候,那里曾经是学校的菜园地,我们的劳动课常常就在那儿进行。
儿时,我常常跟着奶奶去她的娘家走亲戚。去来都会路过这里,我总是要奶奶停下来玩一会。看学生们出操,看他们上体育课。有时见他们单手举起一个大大的铁球,用力扔出去,砸在地上就起一个泥坑。后来才知道,那是铅球运动。
当时,我的幺爸也在这里上高中,我想去找他玩,但奶奶说不可以去打扰幺爸上课。于是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奶奶回家了。
后来我考上了七宝寺初中,在初八三级一班就读。每天都有大量的机会亲近这个大操场,早操、课间操从未缺席过。在整齐划一的操步声中,尽管我才十来岁,但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大操场的右侧,就是古老的七宝寺了。沿着石阶上去,就进到了教学楼区域。而今,这些石阶由于少了师生和游客的行走,全都长满了青苔,感觉有点滑。
登上石阶,可以看到一个较小的广场。广场两边有两排砖木结构的楼房,就是当时的教学楼。
我记得沿教学楼前面的两边,大约各有四到五张乒乓球台,都是水泥加水磨砂粒的预制板材质。台面虽然显得有些简漏,但打磨得平整光滑,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光。
这种自制球台的弹性其实相当不错,就是有点费球。
每天放学后,甚至是课间十多分钟,每张球台都有不少同学在轮番对决。有时候,如发现某张台上有好手坐局,体育老师们也可能会即兴加入对战一番。
战到精彩处,围观者和路过的都齐声喝彩。几经大力扣杀,冷不丁的一板暴抽,就把一颗乒乓球给抽成了两半。于是,这一分意外球算谁的常常争执不下。
靠大操场边上的那排教学楼为双层砖木结构,当年我们高85级就在二楼上面。厚木板的楼面质地优良结实,走在上面发出细微而深沉的声响,给人一种岁月安宁的感觉。
在我的记忆中,走楼上的栏杆宽大厚重,古色古香。它的扶手经过师生们长年累月的摩挲,原有的黑色漆面已经消磨殆尽,本色的木质面微微发亮。这一切,昭示着这座古老的书院因人气而充满了生机。
课间时分,靠在栏杆上俯瞰山脚,一条大路从不远处的晏家场径伸过来,经过南池桥通往不远处的金宝镇,然后一路直达南充城。
婉延的西溪水在山脚下静静地流淌。蓝天沉底,青鳞畅游,和风律动,波澜不惊。通过这般自然的意象,疲惫的旅行者可能会聆听到一种天国的梵音。
如果身处对岸的某个高位,你可能会发现那条大路连同路上的行人车辆也一并倒映在水面,就象是一幅灵动的山水画,让人迷失其间,流连忘返。
象这样玩味山水间,相看两不厌。或叹逝者如斯时不我予,或处川流不息我自无为。如此动静二态合而为一,好象又可以生出几番儒与道的感慨来。
实际上,中国古代许多儒士学者,游历天下,往往在入世受挫之后转而出世,遁入佛门道家,坐禅论道,从而独善其身。原来,儒释道可以殊途同归。
古时的南池书院,就是我们当年的宿舍楼。
书院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共三层,中间是石阶和走廊。在第二层宿舍楼走廊上方的横梁上,“南池书院”几个大字虽然显得斑剥,却仍然那么苍劲和端庄。
宁静的古寺变成了书院,当然就再也不能宁静了。端庄的书院只要和调皮的学生娃扯上了关系,也很难总是那么端庄。
我记得特别是在冬天,常有逃课的或者逃早操的同学躲在被窝里面呼呼大睡,只要老师当天没点名就算混了过去。
有时在晚上熄灯以后,巡查作息纪律的老师因遭到某个捣蛋鬼的暗算,给整得一头的尘土又找不着主,气得破口大骂。无可奈何之际只能咬牙切齿地警告:
今晚就让你这些狗日的睡安逸点,明天老子跟你们算总账!
走出书院楼一直往上,来到七宝寺的大礼堂。这里是以往僧侣们念经做礼拜的地方。我记得上高中那时候,那面墙壁上安设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每逢周六晚上,少数留校的师生们就聚集在这里看电视。
我家离校不远,为了看电视连续剧,就回去对父母谎称要上自习课,于是三下两下准备好口粮,就急匆匆地赶到学校了。
由于卫星信号不佳,白花花的电视屏幕闪烁不定。虽然很伤眼睛,但大家追赏《上海滩》、《霍元甲》还有《陈真》等武侠连续剧的兴致照样是非常的高。
我估计我的眼睛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弄近视的,你可别笑!
现在这里基本上还保留了当初的样子,只是已显得很破败。尽管整座庙宇已十分颓废,当年的黑白电视机早已没了踪迹,但大礼堂的墙壁上, 400多年前明朝按察使杨瞻的题诗却一如既往地挂在上面,目送着岁月流年。
从山下的大门进来,沿着石阶逐层上攀,到达这个大礼堂已经是藏珠山的的最高点了。这座川东北最大的书院,此时只有我一个游客,除了鸟鸣之外,一片沉寂。
我好象有些累了,真是岁月流年,人已大不如前。上学那时候,从大操场冲上来又跑下去,好几个来回都不在话下。现在只是慢悠悠地爬上来,就气喘吁吁了。
一个人坐在大礼堂前的石阶上,听寒蝉凄切,落叶无声。堂壁上杨瞻的金字斑驳蒙尘,显得暗淡而又清冷,光泽蒙胧。待仔细看时,若有所言,似有古庙人语。
恍惚间也听不清个究竟,但觉眼帘沉重,只往那壁上一靠。也不知过了多久,浑浑沉沉地来到大操场边上,看到全校的同学们正在出早操:
整齐划一的操步声震耳欲聋。体育老师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骂着那些步子乱了的同学。我知道迟到了,正想找个机会悄悄溜进队列,突然被他一把扯住,吓得一个激淋。
惊慌失措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手机脱手坠地,原来只是空山一梦。
金笔尖有诗叹曰:
独坐堂前听清商,眉头心上两茫茫。
老树枯藤空寂寞,游子短发已霜斑。
寒蝉有感悲落叶,落叶无声坠前廊。
蒙尘壁上看金字,剩水残山秋梦长。
咱们下期再见,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