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暑湿感冒

2015/7/15 15:54

昨天早上去中日的教学楼201上课。我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份红枣粥，热乎乎的喝着挺舒服。后来发现，这一杯红枣粥可能就是感冒的导火索。

教学楼二楼最近装修过一次，走廊里面油漆的味道很重。其实装修完这么长时间了，油漆味儿不应该这么大。只不过这里的门窗从来都是关着的，能不开就不开，估计是方便管理……

教室也是一样。我一进教室就抱怨，空调的滤网肯定有问题，吹出来的风有一股潮味儿。当时没在意，因为都在这上课两个礼拜了，还有两节课就和这地方说再见了，忍一忍吧。但是，现在十分肯定，那个空调绝对是有问题的，这次发烧的病原体就应该是从那来的。

建议家里若是有空调，一定要经常开窗通风，不要有空调就不开窗户了。要让空气流通起来，让空调了滤网充分干燥。否则夏天开启制冷模式，空调内部总是又湿又冷的，关了空调就变成又热又湿，很容易滋生细菌。

天气还是蛮热的。我进了教室，冷气十足，就深吸了一口气，很爽，凉气沁人心脾。但当时就感觉有一股凉气从鼻腔直接砸到胃里面，心里嘀咕一句，要坏，不是什么好兆头：寒邪直中啊。刚才喝的大枣粥相当于脾胃的引经药，开着大门，把寒邪直接领进来了。

上午我本来穿的衣服就少，空调温度又低，可是也没办法啊忍着呗。一会儿就肚子不舒服了，隐隐作痛的。

中午回学校，阳光照在身上特别舒服。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有一种“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感觉。我吸收了太阳的阳气，正在把体内和体表的寒邪逼出去。现在回想，如果我晒上一个小时太阳，就像中午在操场上日光浴的俩人一样，可能我就不会感冒了。

中午吃了一枚附子理中丸，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下午再上课，就感觉稍微有点发烧。恶寒恶风，腹痛，喜热饮，浑身乏力。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跑走廊蹲着去了，教室里面实在太冷了。管教室的老师看见我问孩子你咋的了，我说冻得……

好不容易下课了，回寝室一量体温，38.5℃……我翻出一瓶藿香正气水，含酒精的那种，喝下去之后开始出汗。我想寒邪应该解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恶寒呢？后来我才想明白，恶寒是因为湿邪困表。恶寒不一定因为表有寒邪。我们说“有一分恶寒就有一分表证”，这里说的是表证，而不是单指寒邪。不能因为“恶寒”所以想当然地以为必须得之寒邪束表才导致恶寒。恶寒是因为阳气不能散布肌表，被郁在体内。肌表阳气不足，所以怕冷；体内阳气太多，所以发热。但是郁闭阳气的不一定是寒邪，风寒暑湿燥火都可以。

像我这次，一开始是寒邪束表，如果单纯是在形寒引冷所导致的暑日感冒，那么用藿香正气水是没错的。但是我体内同时有湿气，湿气很重，最近几个月大便都是黏的。在这种体内有湿气的情况下，寒邪在外面把阳气往里憋，阳气就和湿气搅在一起了。这时候用藿香正气水，就不合适了。

藿香正气水里面有什么药啊，藿香正气大腹苏，甘桔陈苓术朴具，夏曲白芷加姜枣，感伤岚障并能驱。藿香，白芷；半夏曲，陈皮，茯苓，白术；桔梗，厚朴，大腹皮；生姜，大枣，甘草。不同的制剂，作用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丸剂或者片剂的话，祛湿的较缓，力量偏大一些，在夏天可以当作去祛湿气的保健品，只要是大便黏舌苔腻食欲不振，都可以稍微吃一点；如果是加了酒精的藿香正气水的话，解表散寒的作用更大一些，如果是夏天外感于寒，比如吹空调被雨淋，或者内伤于寒，比如喝冰水吃雪糕吃海鲜，那么用藿香正气水比较合适。加了酒精有助于阳气，发散的力量更强一些。

但是像我这种体内有湿邪的就不适合酒精了。因为湿邪和阳气纠结在一起，本身就不容易发散，甚至越发散阳气郁闭的越厉害，体温也就越高。同时，酒本身就是湿热，更助长了体内的湿，同气相求，为虎作伥。如果我喝的是不加酒精的藿香正气水，可能我体温就从38.5℃降下来了。

但是，在喝下去出现体温升高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体内湿气竟然如此之重。所以喝了也就喝了，发烧也就发烧了。虽然都是38.5℃没变，但是导致发烧的原因已经不一样了。

你看我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服用藿香正气水之后五六分钟的事儿。所以说这温热病传变的有多快！

学针灸的大神被我请来给我扎针。询问了病情，摸了脉，说了一句寒包火，开始给我扎针。他的行针手完全是按照《灵枢》里面的“右主推之，左持而御之，气至而去之。凡将用针，必先诊脉，视气之剧易，乃可以治也。”还有《伤寒论》里面的”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一定是先摸脉，然后行针的同时感受脉象的变化，从而知道自己的疗效。这很厉害啊。

他先给我扎了大椎和双侧的曲池，退热，效果还不错，当时就又出了一身汗。“热则疾之”，他在行针的时候都是采用极快的手法，快速的提插捻转，快速的拔针，一点都不留针。大椎，是三阳经和督脉的交会，针刺大椎穴能把郁闭在阳经里面的气直接散出来，没有了郁闭的阳气，自然就不会发热了。所以刺大椎，相当于服用麻黄。曲池，是手阳明大肠经的合穴。阳明经是多气多血之经，所以泻阳明，相当于服用了承气汤。他了解到我我前几天睡觉比较晚，正气不足，而且脉象上的确印证了这一点，外实内虚，所以又补上了双侧足三里。

他一手行针，一手把脉，时刻注意着脉象的变化。过了一会儿见我没有什么退烧的迹象，就有补上了外关和合谷。曲池、外关、合谷这三个穴位是常用搭配，“开三阳”，相当于加强了曲池的功效。可是合谷扎下去刚一行针，我就突然有一种像蹲时间长了突然站起来的头晕的感觉。我说不好，要晕针。他说赶紧躺下，起了合谷的针，又扎了内关。原来是阳气泻的太快了，导致阳气无法续接，躺下就好了。这也和我正气偏虚有关。

我说我现在的症状是浑身上下肌肉无力骨节酸痛，头昏沉，骨蒸热。典型的湿热证。我问他要不吃点九味羌活吧？但是随即反应过来，有湿邪用九味羌活汤是没错，但是必须是寒湿才行，而我是湿热啊！《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里面受：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我果然是烧糊涂了。

他也觉得是湿热束表，于是把之前的针都取掉了，补上了阴陵泉，祛湿。我说我肚子难受，有点恶心，还腹泻，他给我扎了中脘和两侧的天枢。他说要和董哥出去吃饭还是干什么我记不清了，说先留针。我答应了一声就睡着了。后来才知道他留得这几针后劲儿是很大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回来给我拔针。我感受一下，只是觉得发热，其他的症状都不明显了。肌肉痠痛的症状没有了，肚子也不难受了，头也不疼了，头脑很清醒，精力十足地，说话铿锵有力，一点都不像38.5℃的人，甚至还有心思发朋友圈求安慰。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热扰心神之后的亢奋。不一定要出现狂躁谵语、神志不清才算热扰心神。如果你一点都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才会在热症很轻的时候表现出神昏谵语，比如婴幼儿，所有的哭号都是肝郁气滞，所有的多动都是热扰心神，他们的身体和情绪是高度统一的。而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热扰心神的症状不会那么重，但是仔细观察回味，多多少少是有的，只不过被我们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的了。

他看我精神头还行，就建议我先睡会，饿的话就先吃点东西。我说我没什么食欲，就先睡下了。

睡觉之前有同学来看我，刚一摸上来没感觉出来多热，但是摸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出热透出来了。这也是有湿热的典型表现，有热，但是热的外面裹了一层湿，透不出来，闷在里面。又量了一下体温，仍然是38.5℃。

睡到了晚上八点，还是38.5℃。虽然发烧，也在出汗，但是并不口渴，没有喝水的欲望。这就是因为体内湿盛的特点。

没有饥饿感，但是想吃东西。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饿，但是想吃东西。不饿，是因为我现在是一个发烧的状态，而且湿邪困脾，运化无能，当然不想吃东西来增加脾胃的负担。但是想吃东西，这是一种直觉，我知道吃东西对我疾病的恢复有好处。什么时候该吃什么东西，这是每个人都有的直觉，要不为什么在饭桌上总说“没吃过的东西至少尝尝啊”。因为只要尝一尝，你的潜意识里面就记录下来了这个东西的功效，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指导你做一些事情。神农尝百草，不尝是永远不会知道药物的功效的。

所以我就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玉米糊糊粥。本来想要小米粥的，可惜卖没了。刚喝一半，就忍不住上厕所，大便。我心里知道，好事儿。胃气来复，驱邪外派。果然，大便色黑，质地黏稠，表面油乎乎的像胶冻一样。这哪是大便啊，简直就是一坨湿浊邪气！

回来继续喝粥，喝几口又上厕所。再喝粥，再上厕所。最后一次大便量较少。回来之后我喝了半瓶清开灵，刚喝完觉得好像有点退烧了。一量体温，38.1℃。正好大神回来看我怎么样，我跟他描述了情况，他说应该不是清开灵的作用，刚喝完清开灵5分钟没到，不会这么快起效。应该是那几次大便的作用，把湿热邪气从肠道排出去了。

刚说完，我打了一个喷嚏。我俩眼前一亮，好事儿，肾气来复。这个喷嚏不是吹着风了，而是肾气被激发，人体的主动防卫机制已经被调动起来了，从恶性循环变成良性循环了。这时候就算不吃药，睡一觉也能好了。

然后就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刚一躺床上，肚子里咕噜一声，就跑厕所；不躺下，就不上厕所，单纯站着的话不会上厕所。一直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是躺下之后才会跑厕所？

补充一下，我喝完清开灵之后十多分钟，就觉得胃有点不舒服。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因为毕竟清开灵太凉了，一方面伤胃，另一方面太过寒凉伤了脾阳，会助长湿邪。所以湿热病不能一味地清热。

后来每次大便的量越来越少，我就有点着急了：我还发着烧呢，体内还有邪气呢，咋不拉了呢？然后就没忍住，吃了点防风通圣丸配上半袋加味保和丸。我当时想这并不完全对症，但是手头就这点儿药了。现在看来，这两服药也是不应该吃的。防风通圣大黄硝，荆芥麻黄栀翘芍，甘桔芎归膏滑石，薄荷芩术力偏饶，表里交攻邪热盛，外疡疮毒总能消。防风、麻黄、荆芥，大黄、芒硝，石膏、黄芩，滑石、栀子、连翘、薄荷、桔梗，川芎、当归，白芍、白术、甘草。这个防风通圣对应的病机是表里俱实，表实就是表有邪气，里面有解表散邪的药。里实就是胃肠有实邪，这里指的是能拉得出去的实邪，毕竟里面有大黄芒硝这种泻下药。

我之所以选择防风通圣就是看中了它泻下的作用。但是我错在忽略了非常重要的问题：自己肚子里面已经拉干净了！刚才喝的粥已经都拉出去了。而且粥已经喝没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买不到了。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药力在里面空转。到第二天才知道，其实还是蛮伤的。因为泻下药和保和丸都是行气的药，行气亦耗气，更何况是空转呢？药对人体的作用效果是“有病则病受之，无病则人受之”，所以，这回防风通圣没有泻出去病邪，只是伤了自己的正气。

再有里面有发散表寒的药物，麻黄荆芥防风这些温散的药，这些药是我不想要的。前面已经解释过了，湿热已经结合在了一起，轻易散不出来，要散也是先祛湿，没有湿裹着，热邪不用吃药自己就能散出来了。但是当时没办法，没有别的药了，只能连带着也吃下去了。果然吃下去之后，没到5分钟，体温蹭的一下就上去了，跟刚喝完藿香正气水一样，一量体温，又38.5℃。其实我知道自己的体温会再涨上去，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吃完药之后喝了很多水。服用了大黄芒硝之后一定要多喝水。因为芒硝Na2SO4要溶于水才能起效。它能增加肠道内的渗透压，让肠道里面渗出更多的体液，学过高中化学的同学都能很好地理解。但是过了一会并没有拉出来。我才意识到，可能拉干净了。于是我就又向同学要了点吐司面包和烤馍片，吃下肚，精神头就好很多。而且也渐渐有了便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了，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所以最终也没能拉出来。晚上的时候脏腑都已经休息了，之前拉不出来是因为肚子里面没食儿，饿得脾胃气虚，胃肠推动无力，没有便意；后来吃了东西还是拉不出来，是因为尽管补充了一点气进去，但是仍然不够，而且晚上了五脏六腑都要休息，很难再调动起来他们，一般都是早上抢厕所，哪有晚上睡觉前解大手的？

挣扎也没有用，所以就睡了。发烧就发烧吧，热只是憋在里面散出去的慢而已，又不是散不出去，给他一晚上，还不给我透的干干净净？

关于大便，我还要补充一点。我吃了玉米糊糊，不等于我拉的就是玉米糊糊。老鼠的肠子才会那么直！我睡醒之后能通过大便排出邪气依赖于两点：吃进去的粮食转化成的外源的气，还有之前足三里中脘天枢这三针的后劲儿，这是内源的气，二者缺一不可。至于我拉出来的，是我肠道内本来就有的宿便，而不是刚刚喝进去的粥。

中医的本质和人体内胃肠道的菌群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大便情况的改变能够很好的提示人体的状况。

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还算早，还没到七点。枕边体温计量一下体温，37.1℃，基本正常了，就剩点儿余热了，出去溜达溜达就散的一干二净。

只是有一点，我有点跑肚子，早上半个多小时跑了三次。没有寒热偏嗜。肚子有下坠感，每次大便量不多，质地不黏，颜色偏黄，没有味道。我一看，黄色的，脾脏的本色出来了，看来不能再用攻发了。得往回补一补了。就给自己吃了一袋参苓白术丸，半袋补中益气丸。我这种算是典型的脾虚导致的腹泻，下坠感不明显的话就不用加补中益气丸。但是我由于昨天吃了防风通圣，大黄向下的作用很强，所以我就加上了补中益气，往上提一提。半天之后，就基本上好了。

这一次感冒，一共持续了24小时，基本搞定，没留下像咳嗽、鼻炎等难缠的伴随症状。后续的精神头和体力，要恢复到感冒之前状态还需要多吃多睡，慢慢修养。

总结一下。

这次感冒来的比较急。从我的描述的过程可以看出来，传变的速度很快，从寒到热，从热到湿，就是几分钟的事儿；吃的药，甭管是吃对了还是吃错了，出现效果也是几分钟的事儿。所以中药的效果是很强大的。只要辨证准确，用药得当，真的是像打棒球一样，瞄准了之后大棒抡起来，让邪气怎么钻进来的就怎么滚出去！

针灸的效果真的很好，比吃药好得多。一方面是我用药不当，再有中成药总是不完美，总是有那么几味药是不想要的，难免会出现不想要的结果。这次感冒我吃的药基本上就没起到什么作用，还净拖后腿了。

我记得我在大二的冬天感冒了一次，早上起来发现不对劲儿，发烧，还挺严重。一天吃了三顿药，每吃一次药，病情都会有新的变化，所以每次吃的药都是不同的方向。就是这样自己对自己的实时监控，配合上精确打击，来势汹汹的感冒被我一棒打回。到了晚上，真的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过去中医给患者看病是可以守在患者身边的。现在是患者住院，过去是大夫可以住在患者家的，这样才能随时观察病情，调整用药。疾病来的越是急，被驱赶出去的速度就越快，当然前提是需要更细微的调整或者预判。如果能更精确地诊断和用药也更好，就不用动不动调整了。就是因为诊断和用药有偏差，才需要后续调整。

针灸的效果真的很好。这是我第N次感受到针灸的神奇了，上次是头疼扎脚，一秒钟就不疼了，真的只有一秒钟！

在这次感冒过程中，针灸最大的优势，就是不存在矫枉过正和负作用的问题。用药的时候“无病则人受之”，但是针刺不会。穴位的功能是双向调节，是自我调节。你的身体知道你想要什么。就像国家的财政大臣什么都懂，可是他睡着了，或者迷路了，针灸就是把他叫醒，或者领回正路，然后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这就是针灸的魅力！

在朋友圈看见学弟们发状态，说多么多么渴望空调。我心里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其实我是十分反感空调和暖气的。该热的时候不热，该冷的时候不冷，就好比该起床的时候不起床，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就好比太阳该升起来的时候不升起来，该落下去的时候不落下去，就好比人的一生该奋斗的时候太懒惰，该养老的时候瞎折腾……迟早要出事儿的。

7月17日，两天后，我又来到了201教室，开了空调，还是一股潮味儿，肚子又有点儿难受了。

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个教室了吧……

学弟们，保重！

最后，打个小广告。

我的中医水平其实很low，但是我在古中医学社里面成长了很多。希望北中医里面有着中医梦的同学，能到古中医学社来听一节课，如果觉得和你胃口就留下来，咱们共同学习。

如果你也曾经对着苍天和大地或者自己的心，起过誓发过愿要成为一名纯纯粹粹的好中医，那么古中医学社一定是你不后悔的选择。

（不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同学自动忽略最后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