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今夕往昔(上)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升上高中了。
大部分A中的学生中考时会去考A中的高中部，至少我认识的大部分同学都是这样，我也不例外。
高中部的面积比初中部大了整整一圈，设施也配备得更加完善，有泳池和羽毛球场，教室和宿舍都装了空调，我有点感动，终于摆脱了那种在夏天的中午吹着电风扇的大风，热气蒸腾的炎热感了。
高中离家稍微远了些，我选择了平日住宿，周末回家。我考进的是一个普通班。跟我一个寝室的同学还挺好相处的，我和班里同学也处得还不错。
然而我略感尴尬的是，初中时我认识的或者是我熟悉的大部分同学，比如顾越，比如尹天星，比如初中同班的班长和前后桌，大多都考上了重点班。
其实我也没觉得一定要进一个重点班什么的，但就是自己熟悉的人都不跟自己一个班，偶尔会觉得有些寂寞。这种寂寞感在某种程度上也会逼迫着我去适应新的环境，让自己更加主动点去和别人交涉，倒也让自己的性格没以前那么内向了。
高中与初中相比有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周围的人都明显变忙了，从高一开始便略微感受到了即将高考的紧张感，而且高一还没有分文理科，每科的题目和作业都很多，经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其中的一个表现就是，我已经隔了好久都没见到顾越了。
初中的时候，偶尔看见他在操场打球，跟他碰个面聊几句，或是下课后一起吃个饭，放学后一起回家，然而现在似乎少了很多和他联系的机会。
我以前的班长叫周语，现在和顾越同班，之前听她说，顾越最近好像都在忙着一个数学竞赛，而且还进了学生会当干事，难怪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操场上看到他的身影了。
我默默为他心疼了一把，像我这样没当任何干部也没忙什么竞赛的人有时候都觉得力不从心，更何况他。
有时候难得在路上碰到他一次，他也跟别的我不认识的人走在一起，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连打个招呼都无从下手，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头也没回。
后来有几次我也曾打电话找过他，单纯是想和他聊聊，但他总是很快就挂断，每次都说：“对不起啊竹子，最近有点儿忙，等有时间了我再来找你。”
听着这感觉很敷衍的话语，我也没法再说些什么，心想：难道是男大不中留？
当一个学期过了快一半的时候，我还从周语口中得知顾越谈恋爱的消息，震惊得差点打翻了自己的水杯。
倒也不是觉得他不会谈恋爱，而是，刚听闻自己熟悉的人那个啥，那一刻的感受，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可能潜意识里，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而且，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偏要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而且，他不是跟我说他很忙吗？为什么还有时间去谈恋爱？！
一次年级集会时，周语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子说：“哎，童竹，看到了吗？那个女生，就是顾越的女朋友。”
我顺着她的手指朝那边的人群看过去，看见了一个有着微卷的长长的马尾的女孩的背影，她微微侧过头来和身旁的人说话的时候，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明媚娇艳的眉眼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我凝神看着，怔住了。
那个女孩我认识，她叫江楚儿。初中时，有一段时间，我和她的关系还不错，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和她慢慢地疏远了。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在一起？我的心里漫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感，我曾经幻想过顾越未来的女朋友的无数种可能，都没想过是她。
刚开始我也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周语也是道听途说。然而某一天，在食堂吃饭时，我不经意间在远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顾越和他的朋友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几个男生围着他起哄，不知道在笑什么。
再一看，我才发现隔壁桌子上坐着的是江楚儿和她的几个同学。
看顾越周围的朋友那看热闹的样子，似乎是要他过去和江楚儿坐一块儿 。
“你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吗？害臊啥啊！”
“对啊，过去吧！”
……
江楚儿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吃饭时却时不时朝少年那个方向看过去，表情羞涩又紧张。
顾越在原地顿了许久，最终还是端着餐盘，起身，走到江楚儿面前。
女孩身边的女同学很识趣地给他腾出了一个位置。他低头朝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全程都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看到身旁的同学们起哄的热闹的笑脸，心想，他的表情一定也和江楚儿一样吧。
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的人，那一刻是不是都会害羞啊？
我苦笑，非要亲眼见证一次，才能开始慢慢地接受这个事实啊。
还记得中考结束后的暑假，一个宁静的夏夜，我和顾越租了两辆自行车，骑上郊区的一座矮山上去看星星，因为那天看预报说晚上会有流星。
那个晚上的夜空很晴朗，星星很多，镶嵌在干净的漆黑的天幕中，闪闪发亮。夏天的风温柔地吹过来，拂在脸颊上，凉爽而湿润。空气中散发着植物的清香，沁人心脾。
骑上山顶后，我们把自行车停在一旁。那天晚上前来看流星的游客还不少，我们找到一处人比较少，视野也比较好的坡地上坐下，仰着头看天等流星。
等了好久流星都没来，一些游客已经走了，人逐渐变得稀少，顾越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竹子，不如我们也回去吧，太晚了，你也困了，该回家睡觉了。”
我一心想看到流星，摇摇头，固执地说：“我不是很困，而且还是想等到流星出现再走，不然不就白来了吗？”
顾越听罢，也就随了我，继续和我坐地上等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从山南海北聊起，从天上的星星聊到了地上的生活。
“哎，顾越，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这个问题忽然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我侧过头看向他，脱口而问。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过了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逸出了淡淡的笑意：“你想知道？”
他的头稍微朝我的方向侧了过来，我甚至能感受得到他衣服上类似洗衣液的干净的清香，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我的脸颊上。
那一刻，我的脸在莫名地感觉有些热乎，然而天比较黑，他应该看不出来我红了脸。
“就……随便问问。”我红着脸微微侧过头，默默地挪了挪屁股，远离了他，“不想说就不说呗，我也不稀罕知道。”
他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唇角勾起，朝我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柔和的灯光的照射下映出了淡淡的阴影，顷刻后，有些神秘地凑过来说：“其实，有一个女孩子，我一直还挺喜欢的。”
“啊？真的吗？谁啊？”我有些吃惊地问，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怔怔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脸半响，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在我还在茫然的时候，伸过手来敲了敲我的脑袋：“说好的不稀罕知道呢？还不是好奇得……咳咳，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挺诚实。”
我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一只手朝他打来：“你什么时候学会开黄腔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喂，别打我啊！”下一秒，他有些霸道抓住了我伸在半空中的左手，澄澈的眼睛里闪着平日所没有的戏谑光芒，语气里含着少许打趣的意味，“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对我的事那么……”
随后，我伸出没被抓住的右手给了他一记爆栗。
……
后来又聊了许久，我开始畅想顾越未来的女朋友的模样，不经意地问道：
“那你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啊？”
“我怎么知道啊！”
“漂亮的？成绩好的？温柔贤惠的？”
“也许吧……”
“尹天星那样的？”
“……”
顾越没有说话，我继续自顾自地边想边说：“你要是要找女朋友，最好就找尹天星那类型的，又漂亮，啥都会，又温柔，简直女神啊，你说是不是啊？”
顾越还是没搭话，我刚想问“你怎么不说话”，转过头的那一刹那，他的头忽然就朝我的身侧歪过来，靠到我的肩膀上。不一会儿，我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人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睡着了，我愣了愣，忍了好久才忍住了把他叫醒的冲动，深感无奈，小声地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刚刚还很体贴地觉得我困了，应该回家休息……现在到底是谁比较困啊？
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跟平时活泼好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阵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碎发微微遮住了他的额头，他的长睫静静地敛着，嘴唇微抿，脸庞的轮廓竟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只是他的头有点沉，枕得我肩膀有些酸麻。我又不忍心让他直接睡坡地上，只好用手臂支撑着他的重量。
看着他好看的睡颜，我有片刻的恍惚，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继续仰头望天。
就在我抬起头的那一刻，天上几道雪亮的白光从夜空中优雅地划过，那明亮的白光映照得周围的繁星都瞬间黯淡。
旁边的一些游客发出了惊呼，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那几道白光仿佛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定格成了永恒。
这是我长这么大，看到过的，最美的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