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道夏雨急骤,谁知道这春日里也会有一场的任性的雨。
孟鹤堂进门先去阳台,那里有几盆不太能经得住雨水的花花草草,他要先挪挪。开放的阳台上有不少绿植,长得欣欣向荣,看着很是喜人。小绿洲似的一片里,有一张躺椅,还有个自己用轮胎做的矮桌。孟鹤堂有时候会在这里晒太阳,或者看星星,当然,晒太阳的结果一般都是直接睡着了,而看星星,堂堂委屈表示,城市污染太严重,鲜少能看得到。
堂堂受过伤,腰不是太好。左右搬了几个花盆而已,就觉得酸疼,关好阳台门,孟鹤堂摊在沙发上看外面雨打在植物叶子上溅起的水花。
雨势竟然不算小,孟鹤堂盯着外面的动静,看着看着竟然迷迷糊糊有点睡着了的感觉。突然一惊,他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一夜过半,九良还没回家。
这几天自家小孩儿又有些玩的疯狂了,有好几次都是后半夜甚至是凌晨才回来,孟鹤堂想说说他的,但每次提及,九良就一副很累想睡觉,以后再说的样子。这个样子拖了也有快两周了。
他又看一眼外面,雨没有停的意思。他打电话过去,响了许久才接通。
“良儿,在哪儿呢?”他听到电话那头有些吵嚷。
“快吃完饭了。”电话另一头传来九良的声音。
“吃完饭就回来吧。”他嘱咐。
“约了一会儿去楼下KTV续摊儿。”九良说着,朝屋里吃饭的人点头示意,然后关上包间门,把声音隔断在屋里。
“外面下雨了。还挺大,你出门的时候没带伞吧?要不我去接你….”
“不用,”他打断孟鹤堂的话:“我有朋友能送我回去。孟哥,你不用管我。”
“我….行吧,那你” “轰隆”一声雷响,从听筒里传过去,九良听到孟鹤堂被吓一跳顿住,然后,压着被吓着的委屈,继续:“你,别玩太晚,早点回来……我给你煮个润肺的梨汤放在厨房。你回来记得热一下喝点。你最近吸烟又多了吧,还熬夜,嗓子…”“轰隆”又一声,吓得孟鹤堂一激灵,也不顾得说了,直接到:“先这样,挂了。”
九良看着灭掉的手机屏,手指紧了紧,抬步,直接走到走廊尽头,拐个弯,看到远处有一扇窗,能看到外面的雨幕,和那下雷闪。
孟鹤堂其实不算擅长下厨,但是这个梨汤煮的很顺手。九良有一副好嗓子,奈何年纪小些,总有那么点有恃无恐。哪天抽烟狠了点,哪天喝酒过了点,哪天又熬夜了,指不定要咳两声,让孟鹤堂心疼得紧。他便时常熬些清热润肺对嗓子也好的梨汤给他备着。
收拾好了躺床上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孟鹤堂竟然觉得临夏的这个夜有点凉。把薄被裹身上,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突然没了睡意。不时地有一声闷雷响动,惊得他一抖。
他有点怕雷,还有点怕黑。这件事,九良不知道。因为俩人刚一起的时候,九良还是个孩子,孟鹤堂晚上怕黑,要留盏灯才行,但小孩儿有光就睡不着。孟鹤堂照顾他,关了灯,在黑暗里,一边吓得哆嗦,一边做心理建设。
后来孟鹤堂发现,小孩儿好像也怕雷。一到下雨天,雷声大作,小孩儿就蔫哒哒的。孟鹤堂比他大了好几岁,总不能这时候说我也怕,咱俩抱头痛哭吧。于是他装着自己胆子很大,一点都不怕的样子,拍拍小孩儿头说没事儿,一会儿就过去了。
装久了,孟鹤堂还真以为自己不怕了呢。他正胡思乱想的当头,就听见客厅的门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这样一个雨夜,独自一人的状况……孟鹤堂突然就脑补了一场雨夜屠夫作案的现场画面。外面小心翼翼转动门锁的动静就像是一把生锈的刀子挤压在毛玻璃上剐蹭的声音,孟鹤堂牙花子都酸了,也不知道该报警还是打给九良,或者,现在写遗书来得及么?
听到门开的声音时,他内心的恐惧转变成了意料之外的愚勇,他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个陶瓷摆件,轻手轻脚的站在门边,打算着如果外面这个贼人敢进卧室来,他就一狠心一闭眼,照着脑袋给他一下。
卧室门把手被扭动的时候,他举着陶瓷摆件的手都出汗的。只见卧室门被缓缓的推开一个缝隙,没有拉窗帘的客厅有些微的光透进来。孟鹤堂正要用力砸下去的时候,听见熟悉的声音:“先生…你睡了…?”
“航航。”看到是九良,孟鹤堂松一口气,差点没顺着墙根儿滑下去。
“孟哥,你在这儿干嘛?”九良按亮了卧室的灯,看到孟鹤堂抱着摆件,一头汗的靠在墙上。
“那个…”孟鹤堂放下东西,摸摸鼻子“我以为,咱家进了贼….航航你,怎么全身湿透了?”他看着身上还在往下滴水的九良,心疼到:“快快,去把湿衣服脱了,别感冒喽……”
拦住正推他出去的孟鹤堂,周九良缓缓的抬手,环上孟鹤堂有点瘦的腰身,把湿淋淋小卷毛脑袋倚在他的肩窝上。从肩窝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但孟鹤堂还是听出小孩儿说话带着些喘:“孟哥,没事,我在呢。”
“航…”“轰咔..”这声雷响得脆,就跟在耳边打得似的。孟鹤堂不由得身子一僵,被周九良搂着,抚了抚背:“没事,没事……”
明白过来小孩儿是在安慰他,他也抬手,环过去,在九良背上拍拍:“怎么都湿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打不上车,我跑回来的。”小孩儿拱着毛茸茸的发,叹息:“孟哥啊,害怕你就开着灯啊,我现在开着灯也能睡了。”
“我以为你…”孟鹤堂一愣:“你知道,我怕黑了?”
“我还知道你怕打雷。”
“你也怕啊…”面对小孩儿的拆台,孟鹤堂选择堵回去。谁知九良竟然说:“我不怕打雷。只是雷雨天你总被吓得心神不定,我烦。”
孟鹤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多少挽回一点自己老父亲角色的光辉形象,虽然在九良那里,这个形象从来没有过。他推了推九良,很轻很轻的推,然后说:“你快去换衣服。”
“不嘛,再等一会儿。”九良扭扭身子,抵抗。
“你会感冒的。”孟鹤堂嘴上这么说,到底舍不得真的推开他,就任由他抱着撒娇。
第二天,九良到底是感冒了。
从台上下来,孟鹤堂扶着他坐下,倒了热水吹吹,递到人嘴边喂下,又把外套给披好。他的电话响了,他懒得抬手,让孟鹤堂帮他接。孟鹤堂按了免提接通,就听对面传来:“周航,你小子不地道啊,接个电话就跑了,哥们儿几个都是你叫出来的,你倒先跑了,什么意思?”孟鹤堂看看九良,有点疑惑。
“…敢情你为了躲你家孟哥,我们就要随传随到。人来个电话,你扔了我们就走啊……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电话那边还在大声嚷。听得清清楚楚的孟鹤堂额头红到了耳朵根儿。九良挣扎着对手机吼了一句“放屁”,一爪子挂掉电话。
“航航,你为什么…要躲我?”孟鹤堂问。
“我只是有件事,想不通….不过,现在想通了。”九良笑笑,眯起眼睛,小猫唇儿勾起来,可爱的要命:“孟哥,我好累啊,我们回家吧….”
“好,你慢慢起来,我们回家了。”
两周前。后台。
“…商演就算了,好歹俩人一起的,进剧组什么的,孟哥戏份多啊,俩人一天天的,也指不定能不能见上面的。”
“可不是,良儿平日里黏糊孟哥那劲头,孟哥心思都放他身上了,能干啥啊?”
“孟哥呀,这也是被耽误了……”
九良路过休息室,听见这段对话,原本还算平静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来自胸口莫名的钝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他离开的脚步踉跄着,但急的像跑起来一样。
“原来,我会耽误孟哥。”想到这里,平时看着冷面的九良,眼圈就不由自主的红了。
在他离开后,休息室里的谈论还在继续。
“谁说不是呢。你说,要是那CP对手戏是跟良儿,孟哥哪儿能出那么多错啊。俩人本色出演就行了,保管比剧本甜。”
“对啊,孟哥这不是被这选角儿给坑了么?咱们良儿毛茸茸的,在孟哥眼里自带萌属性,不用教都知道怎么才是爱,多好。”
“除了不能播…”
“哎,怎么就不能播了?”
“人家是搭档,不是搞对象….”
“搭档那不对外说的么….”
“那倒也是,师爷跟东哥说了,对内,那叫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