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接到一个结婚请帖。他看过之后,在手机上做了个闹铃,提醒到时候要记得电话恭贺的打钱随份子,至于人,就不去了。
那天有演出。这只是借口,主要原因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孟哥说,他要去参加婚礼。孟鹤堂离婚之后,九良对结婚离婚这些事就异常的敏感。敏感到就连对词的时候说道夫妻,两口子这些词,他都要条件反射的看看孟鹤堂的表情。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已经折磨他有一段时间了。
这天下台,有人递过来一个信封给孟鹤堂。他没太在意,当着九良的面就拆开。红色的,也是请柬。原本兴奋着能下班的九良,脸色眼见的就黑了下来。孟鹤堂看那封请柬没用太久,抬起头,他看着面色不好,但紧盯着自己的九良,一愣,然后笑着说:“放假那天的约,咱们得改改。”
“为什么?”平日里都不会多问的九良,这个时候直接问道。
“一个很不错的朋友,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做满月酒。正日子咱们有演出,我提前一天去看看,刚好我们放假,给孩子买东西,随个份子,表表心意。”孟鹤堂也没藏着掖着,笑笑回答他。
“那,”九良略微垂下眼皮:“先生,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孟鹤堂有些意外,一向不喜欢这些应酬的周宝宝竟然能主动跟自己一起去。楞了一下后,还是点点头:“当然可以那我们还按照约的时间地点见,先去买些东西再去他家。”
“好的,先生。”周宝宝今天异常的乖巧。
演出前一天,两个人依约见面,母婴店里给新生宝宝买了婴儿车上的挂铃玩具,和一套稍微大一些孩子可以玩的软胶玩具。路上又买了果篮,一起带着过去。
朋友家的小宝宝生的健壮,圆乎乎白嫩嫩的,也不认生,在孟鹤堂的怀里呆了好一会儿都没哭。两人以孩子还小,要休息为借口,早早的就离开。九良全程都小心的观察着孟哥的表情,一句话也不多说。
时间不算晚,两人一起去吃饭,还顺便把第二天的活儿给对了对。一切就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对。孟鹤堂送九良回家,然后自己开车回去。在九良家门口,九良下车前,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孟鹤堂转过头看他。
“没事,先生。”他微微皱着眉头:“先生你路上小心开车。”他这么嘱托一句,转身上楼的脚步,带着些凌乱。
不工作时作息跟老干部有些像的九良到家后就心烦意乱的抱起自家三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弦上弹拨,出来的腔调比他的心还乱。
第二天在后台,孟鹤堂看着有些精神不济的周九良,有些疑惑:“不舒服?”
“没有。”他抬眼,目光纯粹,一眨不眨的望着孟鹤堂:“还有我呢,我跟着你。”
九良的这句话,只有孟鹤堂明白什么意思。
因为昨天朋友的妻子闲聊说起给他介绍个对象,自己有个闺蜜,感情路不顺,也是离婚没多久。总不能一次不合适,以后都单着。他当时说这两年的工作方面安排的太满,这事,估计得往后推一推。朋友的妻子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朋友拉走了。然后,他就和九良在他们家隔音不太好的客厅里,听见朋友的妻子说,都是离过婚的,谁还嫌弃谁啊。难道还想找个黄花大闺女嘛。
九良就是在那之后开始磨着孟鹤堂要离开的。
自己家的小孩儿真的长大了,知道心疼人。
孟鹤堂没有回应他,只是笑着,抬手摸摸他钢丝球一样的毛茸茸脑袋,催促:“换衣服吧。要上台了。”
那天恍惚的九良带错了大褂。穿着一身红色,和孟鹤堂的蓝色,倒也是般配。报的活儿是买卖论,两人合作过多次,前一天也对过词,进行的很顺畅。
“……人家正经八百一大姑娘,嫁你一二婚的?”孟鹤堂突然一现挂,砸得九良一懵。
其实九良捧哏很稳,合作许久,两人足够默契,台上的事,临时的,设计好的,两人都算得心应手。可今天这随口的一句,九良就是觉得是孟哥说给他听的。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的孟哥。
最后还是孟鹤堂接话,把这事给盖过去了。可那句“能嫁你一二婚的”,就像是一根长刺,扎在九良的心上,疼得捏白了指尖,又怎么也拔不掉。
今天九良不让孟鹤堂去送他。说是自己能坐车回去,天晚了,让孟鹤堂直接回家。孟鹤堂再三确认,最后也没扭过自家小孩。收拾好以后,两人一起出门。
孟鹤堂说陪他等车。他黑着脸赶人。
孟鹤堂自己也发现,这几天小孩的情绪特别不稳定。不敢不走,又不敢走远。只好开车起步,开出去一段距离,在九良会路过的必经点靠边停着。
后半夜了,那条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比孟鹤堂想象的要久,车没出现,地上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是九良独自一个人。
“九良。”他站在路边,看着九良低着头从自己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自己。
“孟哥。”九良被他吓一跳,看清是谁后,又涌起一种被抓住小心思的慌乱:“你,怎么在这儿?”
“跟我回家。”孟鹤堂什么也不问,直接过来,拉人的手腕。却被人用力的推后,想要挣脱开来:“我不去。孟哥,你回家吧。”
“今天跟我回家。”孟鹤堂也有些生气,不容商量。
“我不去。”小孩脾气早就上来了,扯着身子抵抗。
“航航,”两人僵持不下,孟鹤堂突然就稍微松了些力道,叹气。面上的神情也从刚才的凌厉,变成疲惫和无奈:“孟哥今天很累了。乖,跟孟哥回家,好不好。”他说完,就干脆松了手,转身,想着不远处的车走去。
周九良站在原地,捏着自己被放开的手腕,咬着牙想了想。
周九良突然就抬脚,几步追上孟鹤堂,从后面紧紧搂住他纤细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呢喃里带着委屈:“孟哥…”
孟鹤堂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好在被搂着腰拽住。他扒了扒腰间的手,没扒开。只好任由他紧揽,轻声:“航航。”
“孟哥,为什么我做梦都想要的,要被他们挑三拣四。”九良抓着他外套的衣襟,声音都在颤抖。
“航航,每个人想要的,和能得到的,都不一样。”孟鹤堂拍拍他有些放松的手,勉强在他环着的手臂里转过了身。手指在他后脑勺的发丝里轻轻的顺着,安抚这个发脾气闹别扭的小孩。
“你向来都只给我我想要的。”周九良抬眸,路灯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瞳仁里有一个红了眼眶的孟鹤堂。眼中的影子没有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会给我的,对不对。”他从不曾这样执拗的索取,这是第一次。
孟鹤堂收回手。在周九良期待的目光里,摇头:“你会遇见更好的。”
听到孟鹤堂的答案,周九良收起脸上的任性,也收回强硬固执的动作。他轻轻的退开一步,低头。拉展皱起的衣角,捋平挽起的衣袖,抚贴翘起的衣领,抹一把脸,扬起一个笑容:“孟鹤堂,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他看着孟鹤堂为了忍住情绪,死命咬着嘴唇,继续:“我还年轻,我不急。你陪我长大,我伴你成角儿。未来还长,只要你还在前进,身边一定有我的足印。”
“所以,”九良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可他脸上挂着笑,向着孟鹤堂伸手:“先生,你带我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