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脸。但,痛痛使我放弃了这一念头。我立着不动看着我旁边的人,带着一种光。呆滞不动,如死灰一般是我与身俱来的特色。所以,无论我带着怎样的光,旁人无从得知。
此刻,她们只知道我跟丢了,被落在后面老远。我不在乎。我永远都搞不明白这堆女人。她们一边嫌我是个人累赘,一边又不肯把我扔在角落。说真的,她们是群奇怪的生物。她们天生懂得该怎样套近乎,如何为维持人际关系。她们总保持着光鲜亮丽。而同样生为女人的我,在这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她们对我是忽冷忽热的。像这次一样,她们盛情邀请我同她们一起逛街,我原是不想去的,但我不想开口说话,就被她们扯了出来。
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而我站在最边缘的位置,跟着她们的步伐,一语不发。事实上,我就算说话,她们也不会当回事。现在,我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物,可有可无。比空气的存在感还要稀薄。
我就像一个皮球,被她们随时带在身边,必要的时候要象征性地拍上一拍,尽管弹性并不怎么好。可是一旦抛开了,就会涉及到体面的问题。至于怎么就关系到体面问题了呢?这么跟你讲吧,这就好比你是一个伪公主,可你又没有公主的气质,那该怎么办?为了以假乱真,你是不是得时时刻刻戴着个王冠,提醒着人们你的高贵地位?在她们眼中,我就是这么个称场面的东西。
她们返回原路,在人群中搜索到了我。
“你能不能快点?”这样的叫唤让我极不舒服。
我指指我的腿,又指指我的手,不说话。
她们互看了一眼,最后又说:“总之,你要快点。”
我又一次地跟在她们旁边,她们满心欢喜地继续着各种无聊的话题,并,不理会我。
她们停在了一烧烤小摊旁,我听到了咽口水的一连串咕噜声。我于是抬起头,进入眼球的是乌黑的机身,上面还混着黑黄交错的油,有那么一层灰被吸附在油上。我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上瞥,入眼的是黑色的浓烟,拌着一两点火星。我看得有点累,转转眼珠将目光移到她们身上。只见她们手中是一大捆焦黑的肉,正在手忙脚乱地掏钱而一旁的大叔正眉开眼笑地数钱。看着倒慈眉目善的,尤其是脸上深浅不同的炭黑竟显得他特朴实!
一个女生拿着一串烧烤在我眼前极快地晃过,一道黑影划过,让我有了想许愿的强烈冲动。
“你要吃吗……你不吃的吧,我吃了……”我听到了咀嚼食物的唧吧声。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我面不改色地眯眼看她们狼吞虎咽。不得不说,这很无聊。我又四处张望起来。路上的行人如潮水般,来去匆匆,这样快的节奏,扔仍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灰蒙蒙的忧郁。不禁让我想到:他们,也是像我一样孤独的吧?他们像我一样在被什么所困惑?可又不像。他们和我一样在被什么所奴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可怜虫。
我忽而变得局促不安,莫大的悲哀张大了口几近要将我吞噬!我竟在怜悯我自己!我问我自己:“你为什么在这?”孤独者连自由都不在了吗?不,有的。
是呵,孤独者是有自由可言的,那些没有自由的人,是被生活所束缚,所奴役的苦囚犯。而我,是孤独者。我没有被生活奴役。
孤独者,没有朋友,没有知己,内心苦闷无处诉说,可他们自由。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走他们想走的路。就算这条路上,只有他在形单影只地踽踽而行。
我的面前,是一台试衣镜。我怔怔地看向镜中的我:一张脸,有着冰硬的棱角,一双眼,呆滞得可怕,一张嘴,隐隐泛白。我惊呆了,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孤独,竟是这般可怕,青春之火一样会被它浇灭,连青烟都不冒一丁点儿。
这时,一个人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站到了朋旁边。她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豪无尊严的下贱东西。我看到了她身上粉红色的蕾丝裙,打着漂亮的花边。那是每个女孩子都无法抗拒的东西,却无法打动我。我又从镜中看到了我,着一身黑,仿若一个奔丧者。
我无法再看下去了。看着她们一个个地试换着衣服,我越发无聊,越发就有忧伤的情绪自心底涌出。她们一次又一次提醒了我,我,是一个孤独者。
我行为上的诡异,不合群;衣着上的另类;思想上的奇葩,无一不在使我与众不同,无一不令我感到孤独。他们无法理解我内心的彷徨。我忽而想到姐姐跟我讲过的话:人类,天生就有对异类排斥的倾向。她昰对的。她说,让我改变自己,可我办不到。黑色,是我喜欢的颜色,思想是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标志,而行为上的诡异是由残疾所导致。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的孤独,来自人们对我的歧视!我忽而想明白了,尔后,有了一种释然感。我实在不必让自己活得如此累,让自己活在对自己的不满中。我在无意中自我囚禁,奴役自己。而现在,我要让自己解放,我要重获自由!
我看见她们脸上的沉醉,觉着一股寒意袭来,青春在荒芜。我静静转身无声退场。我行走在街上,大步流星,尽量痛,却很快活。我想,痛是一种良药,能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大街上,有人指着我说:“好奇怪的姿势,但,很帅!”
风,扬起了我的黑发,让我先前的病态一扫而空,竟显得有些精神。
她们回来的时候,摞着大包小包的物品,笑得春光灿烂。她们收好东西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她们说我不会做人,弃她们而去。她们说将不再和我是朋友。她们说我除了古怪一无是处。她们说我不识好歹。她们说我是个坏女孩。她们说我不配拥有友情。她们说我浪费了她们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我的耳边充斥着拍桌子的响声,嘈杂的辱骂声。我的头顶下着小雨。我悠哉地手捧一本书,置若罔闻。
自此之后,她们再也没跟我讲过话。最近,她们身边有了个小跟班。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比我要好拍得多的皮球。尽管作用可能存在差异。我为她感到悲哀。
现在,再没有人来烦我,我是一个幸福的孤独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