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一而终】
毕业班总是很忙,却有时会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很班右上角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少,惹得人心焦躁。
班主任也一改往日的严厉打击,开始温柔细语鼓励我们。
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高中就要结束了。
我叫郝书一,嗯,唯一的一,象征着父亲对母亲唯一的爱。
有时候真的会很羡慕父亲,羡慕他有母亲的唯一,羡慕他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没错,我喜欢着一个人,一直。
三年了。
初三时和兄弟去电玩城,回去路上碰到了一个女生。她与我那兄弟打招呼,浅浅的笑,素净的面容,眼睛里是婉转的流波。
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的女生。
他与我们擦肩而过,我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愣神。
“嘿。”我那兄弟用胳膊撞了我一下,露出暧昧的笑,“怎么,看上人家了?虽然样貌不是一等的,可这气质……啧啧,听说她挺难追的。”
“说什么呢。”我打断你的喋喋不休的她,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快走吧,你。”
“喂,郝书一,喜欢就直说嘛,这么扭捏做什么?”他被我落在身后,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
喜欢?
呵,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
后来,一直到高中之前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生。
中考成绩出来之前,某天和秦照时,就是我之前那个兄弟,到外面闲逛,忽然就想起了她。
“嗳,你还记得那个女生吗?”
“谁?”秦照时一脸迷茫地反问。
“就是那次——”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怎样的词来形容,“气质……特别好的……那个啊……”
他歪着头想了会儿,“啊,你是说冬寒啊,记得,怎么了?”
“冬寒?”
“嗯,冬天的冬,寒冷的寒。”
冬寒。
好冷。
她父母的感情一定不和,否则不会给他起这么一个冰冷的名字。
我认为。
“还惦记着人家啊?”他扁了扁嘴,“你可别了,人家可是个大学霸,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就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他望着天,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一巴掌拍他脸上:“说谁呢,你。”
学霸啊。
我苦笑了一下。
说真的,有些遗憾,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喜欢。
几天后回学校领成绩,看到成绩的时候,我瞅了好几眼数字前面的名字,嗯,郝书一,没错。
531。
秦照时过来问我的成绩的时候,我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出了那个数字。“我考,郝书一你逆天呀!”他炸毛,拍桌而起。
我眼角抽了抽,这货是谁?我不认识。“你淡定。”
他继续悲愤的盯了我一会儿,转身,拂袖离去。
我笑了一声,继续盯着那几个数字发呆,本以为四百八九便已是极限,看来是最后那两个月的努力见效了。
没过几分钟,秦朝时又巴巴地跑过来,揪开我旁边的一男生,一屁股坐了下来。“我说你那几天怎么都不出来玩了呢,原来是在家偷偷学习了啊。”他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
我笑着睨了他一眼,“请把‘偷偷’二字去掉,我告诉你过。”
他叹了叹,眼睛直视着前方。“你可以如你所愿去追妹子了。”他忽然转头深情的望着我:“而朕,虽有佳丽三千,却独钟情郝爱妃一人,如今爱妃离朕而去,朕……嗳,你打我干嘛。”
“没打死你。”我收回手,不再理他。
这个分数,和她考一个学校,应当可以与她近一些的吧。
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竟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生动了心。
所谓的一见钟情。
我很幸运,高一开始便与她分到同一班级。
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高中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而今却是信了。我对那个三年前匆匆瞥过一眼的女生,念念不忘至今。
前两年的底子好,如今说忙也忙,说闲也闲。教室前黑板右上角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少,班主任开始温声细语。
这一切都在不停地重复着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高中已经接近尾声。
我们即将分离,到天涯,到海角,不可能再有三年前的幸运。
又想起他以前送给我一只耳机,小曲儿唱着《小幸运》。以后还会听到熟悉的风声,雨声下课铃声,却不会再有她,在教室里小路上,操场上,轻灵的声音,淡然的双眸。
我却做不到祝福她,心甘情愿的希望她拥有自己的幸福。
好自私。
然而,然而我又不敢去表白心意,在这样一个时间,面对那样一个人。
今朝诗曾经对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憋了半天,对我吼了一个字:“怂!”
或许。
然而面对感情,谁又真的勇敢过。
我怕,如果在那份心思,那颗为她跳动的心悉数摆在她面前,她会厌恶。
我看到过她拒绝喜欢她的男生,看到她微皱的眉头,看到她向来清淡的眼眸中闪过的不喜。
那样,毫不掩饰。
“郝书一,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某天晚自习下课后,班里照例有几个人留在座位上做题,十几分钟后,又只剩下了我和她两个人。
她低着头,轻灵的声音,有些落寂。
“我……呵。”她苦笑了声,忽然抬起头:“郝书一,我们会做一辈子朋友的吧?朋友。”目光灼灼,眸子里散发出来的是我从未见过的颜色,我看不懂的颜色。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对她微笑,点头:“嗯。”
那天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问,我都不知道,也没有过问。
她若不想说,怎样都无法逼迫。
我只知道,我答应过她,我与她,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只是朋友。
所以我要怎样告诉她,那被友情包裹着的喜欢?
六月。
还是好的,同一考点,还有机会多见她几次。
父母拉着我,嘱咐着一些注意事项,我应着。
余光中忽然瞥见熟悉的身影,竟是孤单一人。
“妈,我看到同学了,先走了。”我从母亲手中抓过书包甩到肩上,与母亲说了句便向她跑过去。
“冬。”我向来只喊她冬,寒,太冷。我看了看周围,竟没有一束聚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
“嗯,一个人。”淡淡的语气,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里面的颜色。
“好了,快走吧。”她抬头对我笑了一笑,双眸依旧淡然。
一路上只是沉默,我也忽然无话可说。
“冬。”进考场之前不喊猪头,忽然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只一下,便松开。“加油。”
她微笑,“嗯,加油。”
成绩出来后,班里人聚了聚。我问了她的成绩,与我的差不多。
我道了句“恭喜”,便回到了男生堆里。
没有秦照时来挡酒,真是麻烦。
酒精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漫开,我有些恍然。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以朋友之名继续待在她身边。
聚会将散,我又找到她,女生三三两两地抱在一起,或哭或笑,他她抱了抱身旁的女生,却只是微笑,“我们还是朋友,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哭什么。”
但我却看到她眼里闪过的光。
“冬。”我站在了她的座位旁,唤她。
她转头,微微皱了眉:“你喝酒了?”
“嗯。”我点了点头,“冬,你准备去哪里?”
“s大建筑系,你呢?”
我对她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摄影的话,M大比较好吧。”
“嗯,再说吧。”
“喂,郝书一。”她忽然拽了我的衣角,“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愣了愣:“说什么呀,那些煽情的离别语……呐,祝你幸福安康,保重。”
她抿了抿唇,松开了拽着我衣角的手,“保重。”
我拿着手机愣了半天,明天便要回学校领录取通知书,我和她一起。
高中真的要结束了。
会有些恍惚。
“喂?”倾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惊了惊,回神看了眼手里的手机,竟不知何时拨了出去。
“郝书一?”那边又唤了声。
“嗯,冬。”我把手机放到了耳旁。“明天要回学校领通知书你知道么?”
“知道,你也是么?”
“嗯,班主任让我通知一声,回去的时候要穿着校服。”
“好。”
我放下手机,望了一眼窗外的云。
呵,就算是说谎了吧。
风轻轻地吹着,夕阳渐渐落下,西面的天空红成一片。
我抓起相机,跑到楼顶楼,拍下了那一涟漪。
翌日。
偌大的校园里,此时竟是寂静。
来得有些早了。
拿着相机,走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记录下这一刻的它。
人渐渐多了。
我在寻找她。
不知道她看到这些穿着形形色色衣服的人时,会不会生气?
我摆好相机对着某个方向。
“冬。”我喊了声。
她转身,明媚动人,眼波流转。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
“为什么他们都没有穿校服?”她问我。
“嗯。”我低头摆弄着相机,“本来就没必要。”
“你——”
“我骗你的啊,”我笑了声,抬起头来与她对视。“我只是想,最后再与你穿一次情侣装。”
她忽然转了头。
又不让我看她的眼睛。
“开什么玩笑呢……对了,你报了哪里?”她转移话题,语气比方才更淡。
“M大。”
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样,她便可以放心了吧。
忽然后悔,若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在她身边的理由都失了……
“对”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她向一名女生跑去。
我低头苦笑。
就这样吧。
相机永远定格。
整整一个暑假都没有再联系过。
人来人往的S大校园里,竟觉得有些空旷。
这么多人,要找一个人,多难。
“郝书一?”熟悉的声音,倾灵淡然。我蓦地僵住,只听见那声音继续说:“你怎么在这?”
“我……”
“你又骗我。”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双眸依旧淡然,却让我有种想逃的冲动。
她笑了笑,“是情都做好了么?做好了陪我走走吧,熟悉熟悉这里。”
“好。”我点头。
柳荫。
湖畔。
佳人。
“郝书一,”一直沉默的她忽然开口,“我发现你很混蛋啊。为什么当初告完白之后一整个暑假都没有联系过我?为什么又骗我说你报了M大?”
“我以为……”
“郝书一,”她停了脚步,抬了头望向我,目光灼灼,“做我男朋友吧,郝书一。”
我愣住。
她又拽了我的衣角。“好不好?”
“冬——”
“好不好?”她只问这一句。
我嘴角勾了笑,将她拉进了怀里。“好。”
阳光透过叶隙打到我身上,湖水粼粼着波光。
这样,正好。
【二.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叫冬寒,冬天的冬,寒冷的寒。
我承认,这是一个很凉的名字,但实际并不是。
很多年前,母亲为了父亲和家中决裂,一心一意与我父亲闯荡江湖。
十九年前,母亲生下了我,从此在没醒来过。
那一天,窗外是刺眼的阳光,父亲在屋里抱着母亲见见冰冷的身体,声音微微哽咽,他贴在母亲耳边:“雪,你走慢些,等我们冬儿不需要我了,我便去陪你。”
六月七日,那日阳光正好,照进他心底,确实彻骨的冰寒。
后来外公将我接回了家,父亲也一直以女婿的身份照顾他。
外公对我很好,我看得出来,他眼里藏得深刻的悔意。
我也曾问父亲,可曾恨过?
父亲摇了摇头,声音温柔:“怎么会很呢,你母亲会不开心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鼻酸。
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一个人,他总是很温柔的微笑,宠溺地唤我冬儿。
可我知道,他其实很寂寞。
我看到过他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发呆,看到照片上漂亮的女人,看到他仰起头来时微红的眼角。
这么多年。
所以,我叫冬寒,这是一个温暖的名字。
雪,寒。
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父母的感情太炙烈,我怕自己找不到真心。
所以,我拒绝那些说喜欢我的男生,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像父亲眼里一样的,一样的纯粹真挚。
后来,忽然发现,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郝书一。
很干净的,一个极喜欢白色的男生。
有我喜欢的白衬衫。
我喜欢他的眼睛。我不知道其他的怎么样,但他看向我的时候,眼里是干净的澄澈。
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纠结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去告白。
然而……嗬,那个骗子。
我在他回家的必经小路上等他,那天雪花漫舞,即便是中午,空气也很凉。
我却并不觉得冷。
巷子很静,远远地便听到了秦照时的声音。
声音愈来愈近,心跳也越发地加快。
“话说,你小子是不是真喜欢上冬寒了?”秦照时的声音。
我一愣,不知为什么竟迅速躲到了一丛冬青之后。
我捂着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那几秒,等待的那几秒,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
“嗬,说什么呢。”郝书一默了几秒,开口笑道。
空气迅速冷下来,手心里的冷汗凉得生疼。
却不及心里半分。
“我和她,只不过是朋友罢了。”温润的嗓音,却出奇地冷。
“我和她”……连“我们”都不愿用么?
我躲在落满雪的冬青后,等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起身,离开。
母亲,你看到了么。
女儿喜欢的人。
母亲,今天很冷。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家里人却很忙,尤其是父亲。
去考场之前,父亲愧疚地看了我一眼,说:“对不起啊,冬儿,今天我要去看你妈妈,不能陪你去考试了。”
我微笑,将自己的书包弄好,说:“没关系,爸,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好好和妈妈说说话,顺便替我向她道个歉,今天不能去看她了。”
父亲摇摇头,说:“你母亲不会怪你的。”
我应了应,又听着父亲讲了几句话,便出了门。
阳光很好,心里却不如这晴空万里。
道考点的时候,那里早就聚集了很多人。考生和家长围在一起,家长嘴里念叨着什么。
母亲,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所以不必愧疚。
走着,听到熟悉的嗓音唤我的名字,温润好听。
我看着他向四处看的眼神,忽然间烦躁,淡淡地说了句:“嗯,一个人。”
他陪着我,一路走到考场教室。
我记得他握了握我的手,极尽温柔。他说:“冬,加油。”
我微笑,回了一句,“加油。”
那日回校园领录取通知书,我听了郝书一的话,穿了校服。
一路上,竟没有见到一个穿校服回来的同学。
“冬。”有人喊我,继而是相机的“咔擦”声。
他说:“我骗你的啊,我只是想,最后再与你穿一次情侣装。”
最后一次,情侣装。
我落荒而逃。
“郝书一,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我对他这样说。
“郝书一,我们会做一辈子朋友的吧?朋友。”我这样问他。
他点头,微笑。
骗子。
而今,S大里,有冬寒,有郝书一。
“骗子。”我被他搂在怀里,控诉。
“哪有。男女朋友也是朋友嘛。”他轻笑,声音温润好听。
我无言,从他怀里挣出来开始往前走。我听到他笑了一声,也不着急追过来,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后。
阳光星星点点地透过叶隙,云朵儿在天上飞舞,湖边长凳上坐满了人。
鸟儿还在树梢跳来跳去,唱着轻快的歌。
我嘴角挂着笑,一步一步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我爱的人。
兜兜转转,还是明了了一切。
我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