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泽香
距离2017年完结不足50天,2018将至,将是新的一年。
与一年365天相比,余下的时日短暂又无能,多数人的2017可算大势已定。断续听到几声感叹与总结,有喜有忧,仿佛更多的是忧。人总是不安现状,难于满足。或易于自虐,总结时,延续老一辈的“自省”,放大沟壑,缩小欣喜,未雨绸缪,以为鞭策。
忧愁所至,无不关乎工作生活。挣得多了还是少了,房子大了还是小了,感情甜了还是涩了,健康好了还是坏了……任何人的总结逃不过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想来也算正常。
林林总总的忧愁中,发现成年人的疼来得最为云淡风轻,一人在饭局上自嘲“妈的,今年算是白干了”说完,一昂脖,饮尽杯中酒,一句白描似的烟雾,有形无影,快快浮走,当事人不允有丝毫停留。另个接着话音“刚离,净身出户”,旁边人“孩子没户口,明年怎么也得求人找一学上”。一句接一句都是伤口,拼拼凑凑似参差不齐的补丁,一块块打在成年人的身上,有的红肿有的淤青有的渗血,不喊疼,神情自若,一口酒一口菜,如同汇报近况。无人细问原委,亦无人穷尽安慰之辞,大家吃喝完毕,路口分手,生活继续。
经历得多了,皮厚肉糙,已不觉疼,这是大家一致认识。其实此言当真狠毒,连同成年人的伤感权利,一并剥除。只要神经机能正常,痛感,不分年龄族群,无论心理生理,人人平等。只是年幼尚可伤春悲秋,当众号啕,但凡有担当的成年人,因顾及颜面,都会自动进化,摒弃幼时之荒唐夸张。
一夕忽老,往往不是指形体面容,更多的是心理的负重。何时,需父母兄长照护的孩童,变身年迈双亲的支柱与靠山。何时,以往不可承受的疼痛,有一天可悄然咽下,不再倾吐。何时,再苦再累也告诉自己坚持忍耐。我时常想一个问题:到底是哪一年哪一天,又是哪一件事,令一个人彻底转变。
回溯自己,依然得不到解答。我不算大众样例,自小与周遭有疏离感,独自生活许久,不觉孤独。真正令我与双亲角色转换,应是某年回家探望,看到父母之年迈衰老,那一刻,我懂得今后应是我伸出双臂呵护之,并且这双手臂应练就力量,强壮到令他们安心。责任,与大家以为的皮糙肉厚、抗摔打能力强的原由相比,是为终极密码。因了一份责任,生出雄鹰强翅的英勇,遇险时,条件反射刹那展翅呵护老幼。同样,因了责任,大家越发懂得遵守成年人的规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世界之认知,由感性渐至理性,既有原则、边界,也有愿赌服输。
设若责任是袭战衣,是否成年人面临的痛感,会因其庇护有所减缓?非也。此盔甲为无形之衣,并非一一完好包裹肉体凡身,那一寸一寸裸露的四肢与常人一样,当利器袭来照旧皮开肉绽。但是纵然很痛很痛的当下,我们因懂得众生皆苦,任再痛也不愿徒然呼号。某种程度隐忍能耐强的成年人,不啻为肉身菩萨,渡化自己与他人。善之深厚,有佛光,我等凡夫俗子内在皆有佛性。
痛得多了,习以为常,与看得多了,想得开,基本同理。是质与量的辩证关系。如此说来,成年人之耐疼,是一本缜密的生活哲学。此后再有人夸赞成年人无所不能皮厚肉糙,可奉上礼貌地微笑与谢意,再在心里补一句:“你懂个屁!”
成年人不享浮夸,只需以体己之心善待。
多年行走于以我为坚的混世丛林,只有无人可见的暗夜可容纳他们无尽的忧愁。而这一切,随着白日到来,一一消隐,他们不得不迅疾换上伪装的斜睨,言似轻佻地当众讪笑:你好,忧愁。假若还有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必是对轻信者的嘲讽,非内心喜乐。
有一天若遇到某个看似坚强的成年人忍不住泪流满面,请回避假装未见,给他一个尽情流泪的私人空间;如无法回避,请不要嘲笑看轻,拍拍对方肩头,告之:一切会好起来。
虽然我们谁也不知一切为何,明天又会以何种姿势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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