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见与理解
Ernest Sosa Rutgers University
让我们来探究一种特定类型的理解,即理解为什么、与之相关的为.什.么.的.知.识.(knowledge
why)——关于为什么的第一手的(firsthand)知识——以及它在人文学科(包括哲学)中的 地位。
我们将专注于它在人文学科中的一.个.维度,而不是全部,以及哲学中人文主义的那一方面,尽管哲学远不止于此。
我将对第.一.手.的.直.观.洞.见.(firsthand intuitive insight)的重要性进行论证。而且有趣地是,这将反过来影响人文学科(包括哲学)中关于认识论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由于第一手直观洞见在人文学科(humanities)中具有特殊的价值和地位, 当我们遇到别人的不同意见时,我们自身信念的认识立场是如何受到影响的?
第.二.个.问.题.:如果第一手直观洞见的.确.被展示为具有如此特殊的地位和价值,它如何影响那些在人文领域当中恰当地起作用的认识论的标准?
最后, 我们将谈到关于人文学科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关于不同意见,另一个是关于恰当的认识标准。但是首先,我们来谈谈直观洞见的地位与价值。
一
在多种理解中,有一个问题对我们的计划格外重要,那就是理.解.为.什.么.,.理.解.为.什.么.p.是.如.此.这.般.的.。这种关.于.为.什.么.的.理.解.(understanding why)是与关.于.为.什.么.的.知.识.(knowing
why)相关联的,而且在性质上具有不同的等级,就像如下这个例子所展现的。
假设一名妇女被感染了,我们将其归因于她所乘坐的飞机托盘桌上的细菌。假设她的确 是通过托盘的表面感染了细菌,并将它们转移到了鼻子或眼睛上。
但是,假如细菌不会感染有正常抵抗力的人[那么情况又会怎样]呢?假定细菌确实不能
[感染抵抗力正常的人]。我们例子中的这位女性之所以被感染,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细菌,但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的抵抗力(由于接受了癌症治疗)过于低下了。
假设与细菌的接触,确实从根本上关系到这名女性如何感染以及为什么被感染。如果是这样,我们确实拥有一些关于为什么她被感染的知识。所以我们确实获得了一些关于这件事 为什么会发生的理解。她被感染,至少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她接触了细菌。但是我们的理解在这个例子中是不足的。我们拥有一些理解,但是没有完全的理解。正如你可能对某个信念有 一些辩护,但没有持有这一信念的完全的辩护,所以你可能对某个现象有一些理解,但理解 得还不够,还不能真正完全地理解它。
(原文没有二)
三
我们希望理解如下的差异,即通过认知的遵从(epistemic deference)而得到恰当解决的问题,与那些要求或需要第一手评估、超出纯然的遵从的问题。
许多问题所需要的仅仅是信息。以效用性问题为例,无论这些问题是金融的、法律的还是医疗方面的,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具有被充分实现的功利价值,而无需更加深入的理解。相比之下,至少在短期内,人文问题是缺乏实用价值的。
虽然我们聚焦于人文问题,我们也会将考量延伸到更广泛的文科(liberal arts)中的许多问题;事实上,我们可以从几何学中的一个例子开始,虽然几何学通常不属于人文学科。
一个老师告诉一个对平面几何尚处于无知状态的少年,毕达哥拉斯定理是真的。老师列出了定理(不是证明,只是定理),并肯定它是真的。一个记忆力很好的聪明孩子,会通过遵从老师因而知道这个定理的真。但是,他对为什么这个定理的真的理解还是不足的,缺乏对这个证明的充分掌握。
如果这个学生通过纯粹遵从接受了如下的条件句:该条件句的前件合取了所有的前提, 而其后件则包括了定理自身;除此之外这名学生还接受了前件的真;所有这些都无济于事—
—他仍然没有很好地以第一手的方式掌握这个合取式的真。他只是通过遵从老师来接受它。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个定理的真的理解是不足的。理解的理想水平,需要一个人自身洞
察到其前提,并且洞察到构成这个证明的直接的推论①。
四
尽管如此,虽然一个富于洞见的证明可能会构成更高的成就,遵从几何学老师仍然能够 使得学生获得关于定理的真的知识,尽管缺少了理解。
对照一下人文领域,在诸如艺术及其欣赏、道德的本质及其内容,以及哲学中的许多论题等领域中,通过遵从而得到的知识似乎又是可.用.的.(available)。
初步来看,某个值得信赖的人可能会适当地回答一些关于是或否的规范性问题,为
他的听众提供一些二手知识。许多其他人可能也没有异议,并加入了强大的支持,从而增强了二手知识的品质。因此,使得道德、美学和其他人文领域与众不同的,并.不.在.于.二手知识是不.可.用.的.,而在于第.一.手.知识既.是.可.用.的.又.是.特.别.让.人.渴.望.得.到.的.。在这些领域中进一步可用的,而.且.还.是.特.别.让.人.渴.望.得.到.的.,也是知识,这些知识就是思考者充分地通过第一手能力正确获得的第一手知识。
① 而且,并非只有关于为什么的理解和关于为什么的知识才允许[我们做出]关于仅仅是遵从性的把握与以第一手的方式把握之间的区分。,你可以面无表情且声音平淡地告诉我你头痛,我可以因此获得了关于你头痛的遵从的知识。但是你的第一手知识有更高的品质,并且更加确定。
五
为什么规范性的人文问题会欢迎、奖励甚至要求“理解”,而不仅仅是信息呢?
有一个原因是这样的:一个人仅仅依赖本能或部落习俗、或单纯的遵从而不加批判地行事,这会忽略他们的理性立场①。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像经常所做的那样,优先考虑第一手知识呢?因为你就是经常通过这样的知识发展成为了一个有理性动物。实际的、功利的问题, 仅仅通过完全地遵从而获得的信息就可以被恰当地回答。但是,更深层次的选择要求那种超越遵从的理性指导。
六
这是我自己渴望去探寻的高路(high road)②,不过也有一条不那么崇高的道路。
设想人类的繁荣并不要求我们去优先化第一手的思想。相反,设想我们每个人都对要投入多少第一手的思想的问题有回旋的余地。这必然取决于每一个人的具体情况,他的兴趣, 以及能力。
耕种土地的生活远离亚里士多德纯粹沉思的生活。但是,如果他们别无选择,那么也没有人会责备那样一种充满艰苦劳作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当然可以是令人钦佩的,即使被剥夺了很多理性上的成就。
我们甚至不需要同意亚里士多德把不同事物分等级的要求。设想我们了解到最广意义上对生活的适当规划,接下来我们把它们都.放.在.相.同.水.平.上,或者无论以何种方式去忽略任何等级。假设我们只是专注于生活,这的确为内在驱动的对理解的渴求腾出了空间。对于这.样. 的.生活,我们在功利和人文之间的区分,仍然会展现出来。
这样的区分具有极其广泛的应用。它不仅限于对美术、人文和纯哲学这样的高雅兴趣。相反,第一手的判断在体育馆、竞技场与在交响乐大厅、博物馆中同样适当,在酒吧里争论和在讨论会上对话也是一样。在下里巴人的地方,仅.仅.只.是.遵.从.可能甚.至.会.显.得.更.加.不.和.谐.。
在一个更加民主、有更少指令性的进路中,什么时候第一手判断比单纯的遵从更加可取
呢?现在这取决于行动者对理解的渴求,无论是高雅的还是下里巴人的;这也取决于这种理解是否需要第一手洞见。所以,我们仍然有一个有趣的问题需要思考:只有通过第一手洞见, 才能满足对彻底地理解的要求吗?
七
在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彻底理解需要第一手的进路呢?根据我们的考量,你很好地理解
① 任何适当的人类生活都包括一系列价值观——审慎的,政治的,道德的,审美的——它们由与人类相关的见解所支持, 基于自身和周遭的世界。这样的观点包含不同程度前后连贯的普遍性,为相应的不同程度的理解作保证。
② 这里所谓的高路是对俚语(to take a high road)的字面翻译,主要是指一种正确的或者崇高的路线,但是由于其难度较高而不被大多数人采取或者采用。Sosa 在这里使用“高路”以表达方式也同时是为了和他其后所说的“不那么崇高的道路” 形成对比。——校者注
为什么 p,当且仅当你很.好.地.知.道.为.什.么.p.,这需要知道一些事实,是.什.么.使.p.之.所.以.为.p.的.事.实.。这是最低限度的必.要.条件。
然而,即使它还不是充.分.的,另外所要求的可能是更多相同的东西。在通过托盘上的细 菌引起感染的例子中,我们了解到那个女性的抵抗力很低。更一般地说,增强的理解所需要的可能只是更多的知识,更多能够恰当关联的命题知识。
由此,我们面临以下挑战。
假设你知道 p 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假使]有一些丰富而深刻的事实,而你知道正.是.因. 为.那.些.事.实.导致了p,[那么]你是否可能仅仅由于上述的原因而并不知道p 为什么会如此呢?如此丰富而深刻的知识,是否只有通过第一手进路才能获得?尚不清楚。我们为什么不能通过遵从这样的证言 p 是因为 q、r、s……来获得它呢?
这预示着两个看起来联系在一起的事物被离间了:即,对超越遵从证言的渴望,和对理解的渴望,用后者解释前者。为什么我们需要超越遵从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楚了。要如何应对这一挑战呢?
八
首先在这里是一个让步。我们不需要坚持,在.任.何.可.能.的.问.题.上.,彻底理解都需要超越遵从去要求第一手的通路。例如,为了更好的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被感染了,我们还需要知道她的抵抗力极为低下。当我们不仅将之归因与细菌,还主要地将之归因于低下的抵抗力, 她的感染就可以被更充分地解释。但是,这些进一步的事实是可以通过对证言遵从而得到的。
我们的让步就这么多[就足够了]。并不是所.有.的.重要问题都需要彻底的第一手理解、关 于为什么的知识。在很多问题上,一个深入、全面的解释可能就等于一系列足够丰富的事实, 通过遵从被把握,从而加强了理解。
但是,人文问题是否还仍然需要以直接的理性理解(direct rational appreciation)作为其巨大而显著的要素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如此这般呢?
九
为什么一个问题所需要的,可能要比遵从多得多.呢?因为它可能需要一种理.性.的.理.解.。首先设想对一个艺术作品的美学评价。它是独创的、引人注目的和优美的吗?我们来关
注它是否(在艺术上,而非仅仅在商业上)是成.功.的。如果它确实是成功的,会有一些关于 它为什么会这么成功的理.由.,这些理由塑造了它成功的基础,借助它们作品获得了成功。
而且,以下这两种情况有一个显著的差异:
在第.一.种.情况中,某人通过单纯地遵从知道了艺术作品的成功(被认出来是因为它在某
个名单上排在第七位)。
在第.二.种.情况中,某人至少隐含地(implicitly)发现这个作品为什么成功的理由,以至于他关于这个作品成功的知识是以那些理由为基础的( 即使这个基础仍然是隐含的
(implicit))。
在后一种情况中,某人拥有了关于这个艺术作品之所以成功的第一手知识,以及通过知. 道.为.什.么.成功,有了对它成功的理.解.,洞察到了它成功的基础。在这里,第一手的人文知识伴随着理解,它通过富有洞察力的理性解释而获得。某人以相关的方式体验这个作品——它可以是一首音乐、一幅画,或者一部小说——他通过第一手体验领悟到了这个作品之所以成功的理由。
十
反驳:
没有这么快!设想一个评论家解释到,这个作品有 F1、F2 直到 Fn 这些特征,是这些特征使之成为成功的作品。这难道不能使某人知道为什么这个作品是成功的吗?
回应:
是的,如果评论家足够可靠,那么遵从他们的证言可能会使我们知道很多。但是某人可能仍然在他的理解上有着严重的不足。想想那个知道毕达哥拉斯定理的学生,他在某种程度上也知道为.什.么.它是真的,但是这仅.仅.是通过自.始.至.终.都遵从老师[而达成的]。
十一
我们关于美学判断的观点也可以应用到道德判断上。
例如,一个少年可能遵从一位家长的道德建议,他对于被建议的行动之所以是正确的特征,以及他们这么做的事实,都没有恰当的第一手判定。他的母亲可能会说:“汤米,你必须道歉。”她可能认识到了整个行动,也可能敏感于这一情况中的各种特点,她无法用英语的表述进行充分的说明。她可能已经看到被汤米霸凌的朋友眼中有些许悲伤。汤米的行为可能并不可怕,但它确实严重到需要一个道歉。汤米可能仅仅是遵从他的妈妈才去道歉。但是这天之后,在需要道歉的时候,他可能仍然无法体会到自身的问题。
在这样的事例中,这个孩子从母亲那里获得了一.些.为什么他必须道歉的理解。她告诉他, 这是他的霸凌和别人的悲伤所导致的。汤米确实真心实意地遵从。但是他的第二手知识是不足的。这表明的只是对行为不充分的判定,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定程度的不安。他对这件事完全遵从的信任是,他的行为以及导致的不安足够严重以至于需要道歉。这仅仅给了他一个掐头去尾的理解。
十二
毕达哥拉斯的例子就其自身而言是有可比性的。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是,一个博物馆导 游将一幅画作的成功归因于其中柔和的颜色与暗红色调的对比,一个游客遵从了他的说法。这个游客获得了一些关于这幅画作为什么这么成功的判定和理解。但是如果他.是.一.个.色.盲.呢? 在这种情况下,游客的理解是不足的,即使他也以第一手的方式观赏了这个作品。
通过第一手知识的理解,一般而言,对于规范性的议题是重要的,更具体地说是对于道德问题。一般而言,它在人文学科中也是重要的,在那里我们应该也经常优先考虑第一手的、非遵从式的判断。
十三
类似的东西适用于人文学科的另一面,即形而上学。
假设在酒吧间的谈话中讨论关于社会建构的问题,某个人指出我们坐在酒吧凳上,而酒吧凳是由带[凳]腿的盘状[凳子]面所构成的人造物。但她接下来补充到,这种观察是片面而肤浅的。更重要的是,这些物品被文化赋予了某种特定的目的,它们物理上的构造使得它们能用来为我们服务。酒吧凳是由木匠制造的,这确实是真的,但更深层的是,它们是在社会中被制造的。如果那个功能没有被约定俗成地分配给如此形状的物体,它们可能会组成一个靠墙的边桌,而不是酒吧凳。从这里,我们可以转向关于性别、种族、人性、正义或知识这些更引人注目的议题,就如苏格拉底所做的那样。(回想一下尤西弗罗关于奠基关系的说明)。它是从上帝的爱到善,还是从善到上帝的爱呢?)
通过反思,我们可能会获得一种第一手的洞见,关于是什么为伟大的人类旨趣的各种现象奠定了基础。我们所需要的是洞察到那些思想实验,它们将揭示有关形而上学的附带的联系,形而上学的基础,以至于旨趣的现象由.此.产生。当然,如果这样的主题摆脱了某个人的掌握,或者它的微妙之处让人感到无聊或不耐烦,那么那个人可以放弃这样的洞见,这也很好。这种形而上学并不是为每个人准备的,既不是为哲学,也不是为人文科学。
引用这些关于社会建构的议题只是为了说明这样一种理解,即我们中的一些人确实获得了启迪。
因此,对于人文的理解可以是人们渴望得到的,至少出于以下两个原因。首先,对价值和选择的理解是被要求的,它应该去指导有理性的动物。其次,出于其自身的原因它也是人们渴望得到的,那就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后者对于人文学科,以及更为一般的文科来说,与几何学一样重要。
最后,为文科,包括人文科学以及更具体的哲学,吸取一些适当的认识论方面的教训。
十四
第.一.个.教.训.
首先要注意证言与不同意见之间的密切联系,这种联系包含了关于不同意见的教训。在人文学科中,存在着一个关于不同意见的众所周知的问题,哲学也不例外。我们如何
在不同意见如此多的领域中,声称自己知道多少呢?面对这个问题,我们应该悬搁所有有争议的问题吗?如果我们贬低遵从就不是这样,现在有了一个有趣的暗示。
一旦我们在追求理解时适当地以第一手知识为目标,同时包括第二手的信息,我.们.就.可. 以.适.当.地.不.去.考.虑.(discount)不.同.意.见.!不.同.意.见.作.为.证.言.的.一.种.特.殊.情.况.,必须与证言一起不被考虑(discounted),。在任何这样的领域中,我们适当地追求判断的适当性,不.借.助.遵从。更一般地说,我们的目标是判断的适当性不被纯粹的遵从所影响。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两种方式都拥有。在遵从是非强制的而且是最好要避免的情况里, 存在不同意见完全不.会.使我们的判断问题重重。
在追求理解中,第一手知识要求你通过自己的能力来得到答案,而不是通过纯粹遵从他人。事实不.过.是,某个持有反对意见的其他人,一点都不需要促使你去修改①。相反,这可能只是提示交流意见。但即使在这样的交流中,你仍然可以自主地进行判断。
这就形成了有希望的人文学科的认识论,包括美学与道德的解释与判定的议题,以及更普遍的扶手椅哲学的议题。
人文学科的组织方式往往与科学中为人所熟知和重要的学科有所不同。许多人文探究是个人化的,不需要对他人的遵从。在哲学中,这种态度是普遍存在的。一切都要受到严格的审视。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通过纯粹的遵从来接受的。它是如何,以及它应该如何,这些问题符合在哲学中我们关于证言的重要作用的讨论。有趣的暗示是,在人文学科中,不同意见不应该像通常被认为的那样令人不安。具体而言,在哲学中,我们不应该因不同意见而动摇,因为我们应该少被打动以至于给予某个人纯.粹.的.说.法.以重大的权重,无论他说的有多到位。我们可以被推动着进行重新考量,是的。我们甚至有.责.任.去重新考量,违者要以过失论处;但是这并不是要去修正,哪怕是最低限度的。请注意这里重要的区别:重.新.考.量.和修.正. 是有所区分的。你可以严肃地进行前者,不去考虑后者,不因为某个其他人纯粹的主张被动摇,哪怕最低限度的.
特别是在哲学中,这种人文成就的观点与笛卡尔的《沉思》能够很好地吻合。这些是作者沉思的记录,但它们也可以作为一个脚本(script)服务于(而且确实[就写作意图]就是被意图用来服务于)读者自身的[关于沉思的]实施(performance)。这项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读者的启蒙,而非让他们遵从作者,而是通过指引将他们导向第一手洞见和理解。
一个几何教师也可能以提供一个脚本(script)为目标,旨在帮助学生获得关于一个定理的证明的洞见。提供这样的指导,她不仅要单单展现抽象的结构,其必要的真会为论证的可靠性和有效性提供基础。而且教师通过自然演绎(natural deduction)的推导,为学生自己的
① 除非当“在我看来,没有人持有与我不同的观点。”,以及此类事例。
[关于证明的]实施(performance)提供一个脚本(script)。学生会被引导着获得所要求的洞见,以适当的顺序通过直接的推导将它们联系到一起。通过正确地遵循脚本(script),学生可以获得关于哥拉斯定理的真的第一手洞见。在这方面,情况是相同的,尽管与几何学不同的是笛卡尔的反思是以第一人称进行的。
通过第一手能力获得的正确判断,当然可以依赖由证言提供的诸多理由。这就是你如何能够正确地依赖笛卡尔或几何老师的指导。在了解了了好的、可用到的推理之后,你就可以进行自己的推理了,如此你判断的成功就是第一手成功。而这一成就将完全不会取决于对某个其他人完全地遵从。
十五
反驳:
假定在人文领域,我们的目标是回答问题以及做正确的事。我们如何能够一致地拥有这个目标,却拒绝那些比我们更.加.可.靠.的.人所认可的东西呢?
回应: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它也有一个很好的答案,比方说在射箭的例子中,我们有关于表现的评估模型。
作为一个射手,我一般会通过第一手的能力射中我的目标。这可能是在射箭运动中,或者是作为在森林中[狩猎的]猎人。相反,当我让教练来指导我出手的姿势时,对第一手表现的期待就被压制了。但是,当我以一个参赛者或者猎人的身份做这件事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在这里,我不借助外部的协助。我没法听从教练直接的指导,因为我正拉着弓,并且准备射出去。即使我仍然很想射中目标,也很清楚在教练的帮助下,我能更.加.可靠地完成任务, 上述的情形依旧不会发生改变!
在许多领域中,行动者是通过能力,适当地获得第一手成功。在通常情况下,必须避免提高能力的外部辅助。许多外部协助都是被正式禁止的,增强表现的药物也是如此。一位艺术家在舞台上表演,他的指导老师却在他手边,这只会滑稽地妨碍关于艺术表现的约定俗成。即使这里没有什么法律、规则或者惯例禁止这种协助,表演者还是要以完全取得第一手成功为目标。
十六
这个观点来可以通过一个动人的案例来加以更清晰的说明。
有两个沉迷于纽约时报填字游戏的狂热爱好者,一个人试图在没有外部协助的情况下解决难题,并且经常成功。另一个总是等待第二天发布答案,然后尽职尽责地填写上去,获得完全正确的解决方案。为什么后者看起来如此愚蠢?因为填字游戏的重点就在于为你提供娱乐和挑战,它可以被解决,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以愉快地方式让你调动自身的资源并且吸引
着你的注意。
两个行动者同样都想回答正确,然而一个人愚蠢地忽略了那个恰切的目标。填对的.确.是目标的一部分,但仅仅是一.部.分.。通过复制正确答案获得真理,这并不符合正确的精神。而且,你的目标必须不仅仅是成功,而是第.一.手.意.义.上.的.成功。
在那.个.特定的方面,人文问题的判断就像填字游戏的解决方案。事实上,鉴于我们对人文问题的广泛理解,填字游戏构成了一个轻松的人文领域,在这种领域中,更可取和一般首选的是以第一手方式获得答案,而非仅仅通过服从。
在之前我们看到,人文主义的价值判断如何让一个人恰当地发挥自身的自主能力。恰当的慎思仅.仅.是.将证言用作一个理由的渠道,而相关理由进.而.能.够.以.第.一.手.的.方.式.被.通.达.,被那个人自己所采纳,并通过第一手推理而展开。证言可以很好地发挥渠道的作用,因为接受者可以不需要对作证者的话语给予重视。
十七
当我们超越人文学科可评价的那方面时,最后一点就变得更加重要,哲学中的许多问题也一样。如果我们作为哲学家的目标只是获得正确,而不管如何获得正确,那么就会要求遵从。假设我确信,我的对手的.确.是一个更有天赋、更加娴熟、更有可能获得正确答案的哲学家。如果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正确地回答问题,那么我最好遵从那个人。
相比之下,如果我的目标是获得正确答案,而.且.还.要.以.第.一.手.的.方.式.这.样.做.,我就不能像.前.面.所.说.的.那.样.仅.仅.遵从对手的说法。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对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正确的资源予以适当重视,那么他是否是以不能胜任的方式在行动呢?而且如果是这样,那个人是 否有责任通过遵从来屈服这样一个优秀的对手呢?
答案是否定的,当一个人要以第一手真理为目标时,他不一定要遵从地屈服,不是在尽力击中靶心的过程中必须要遵从地屈服于教练的手。
十八
第二个教训
进一步的教训涉及的是,在众多认知领域中,[各种]标准是如何具有实质差异的。医生和律师必然要在社会上发表他们的专业观点,这基于其应尽的责任与勤勉。科学家必须遵守社会规则,对共同体的共同探究有所约束。高标准的可靠性参与其中,因为共同体的成员必须听从专家的报告结果。疏忽甚至可能会涉及到诉讼。
甚至是每天的日常实践都对信息的储备施加了社会标准。违规者会遭到反对、责备,以及失去信任。
但有趣地是,人文领域似乎有着重大的不同。
假设其他人并不期待依赖你在某个领域的观点。设想在那个领域中,存在一种压力,让人避免单.纯.的.遵从,而是要以第.一.手.的.方.式.塑造他的观点。我们因此受到压力,要去超越纯粹的遵从,即使在一些情况中遵从也是被允许的,而且甚至在有些情况下遵从是必需的。如何会这样呢?
注意一个关键之处,某个人通过做一件事,可以进行多个尝试。由此,他可能轻敲一个灯的开关以尽力将房间照亮,同时也.会让外面的人留意到。相似地是,通过一个单独的肯定, 无论是公开的还是针对个人的,一个人可以尽力在某个问题上做到正确,也许要通过纯粹的遵从,同时也.要以第.一.手.的.方.式.尽力使之正确。在这里,一个人通过做一件事完成了两个尝试,而且他这么做也考虑了很多因素,因为这基于他对遵从的肯定,也.基于他以第一手方式对充分理由的展开(在这样的过程中没有服从的协助)。这种叠加并非不可能,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而且不需要那种少见的智力上的努力。
面对一个沉重的道德决定,我们可能会尽力做出正确的第一手判断,同时也要对值得信赖的权威的主张予以应有的重视。这个问题可能的确非常重要,以至于我们在道德上被要求 对权威给予应有的重视,甚至服从。
同样,我们的目标也可能只是做到正确,并以服从的方式努力做到这一点,也就是对权威的纯粹的说法本身给予实质的权重,而与.此.同.时.,同.样.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可能会或者可能不会同.样.尽力以第一手方式使之正确。
然而,替.代.性.地.(alternatively),我们可能去拒绝单纯的服从,即使当我们知道我们会因此拒绝了以一种更可靠的方式来回答问题。我们可能更愿意去让问题保持开放直到我们能够凭借自身资源去解决它。关于艺术鉴赏、道德评价和其他哲学洞见的人文问题,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恰
当和普遍的态度。①
所有的这一切,你在人文领域中的第一手判断并不需要那么可靠。至少从社会的角度, 从对负责任的判断的社会准则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在这些领域中,对于那些你特别渴望得到和负责任的判断,你并不是那么关注别人,因为其他人在形成他们的判断时,并没有被认为给予了你的说法以足够重视。你能够提供的理由可能非常重要,但你仅仅是提供这些理由的一个渠道,其他人要以第一手方式评定和运用这些理由。他们必须以第一手方式评定你所展现的论证的可靠性。你说了什么毫无分量。所以,你的判断可以仍然是能够胜任的,但不太可靠。这样的领域因此容忍了更多风险。而且,这就是为什么智力表现在哲学以及在人文领域中,可靠性的社会标准没有那么严格。
① 此外,在这些领域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目标:即发现和原创性。人们不仅要通过自己的洞察力或推理来直接了解真。正如
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即使同时地,也可以遵从同一个问题。在遵从的同时,不能做到的就是发现真。然而,发现似乎含糊不清。从较弱的意义上看,人们有可能发现对于自己来说新的东西,但对于别人来说是之前就发现的东西。从更强的意义上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人们无法发现那些其他人已经发现了的真。即使他没有意识到其他人先前的发现,这仍然排除了人们在以后发现那个真的可能性。(这是一个粗略的,一般的区别,它允许细微的差别。)
十九
总结
我们已经对一种特定类型的理解进行了探索,关于为什么的理解,以及对特定类型的关于为什么的知识——特别是通过直观洞见而获得的第一手的关于为什么的知识——以及它在人文学科包括哲学中的地位。
我对人文领域中许多问题的第一手直观洞见,以及对这两件事特殊的重要性给予了论证: 其一是不同意见,其二是关于可靠性的适当的认识标准。
(译者:赵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