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外出旅行,见到那些古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外婆家的老房子,充满古老气息的房子,藏在那个宁静祥和的村子最深处。
外婆家的房子是纯木搭建的,一侧是几间同样风格的房子,另一侧是一小块空地,紧接着的是条通往村外的路。我住外婆家的那段时间,这块空地的中心是不能走的,记不清是什么的,湿哒哒的像个藻泽,只能从一侧的石头路上绕着走,石头之间常常也是湿哒哒的。我怀疑石头存在着某种魔法,会将人吸到空地中间去,然后吞掉,外婆却每次都带着我稳稳地走过。
木屋有二层,整排房只有一个楼梯,到了第二层有对应的小房间,像是房中房。它很早就废弃了,我从没见到它没有封存的时光。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来,满是灰尘与断木废物。找到外婆的房间,趴在门缝上往里敲,木床木梳妆台保存完好,那是外婆和外公年轻时的屋子吗,那时候妈妈住哪里呢。曾今这楼里住着的小孩会不会在晚上相约出来挤在不大的楼道里躲猫猫呢。
我总觉得外婆住的像是四合院,她这排的屋子和后门的那排中间很有故事,一侧是山,另一侧刚好一侧还有两个大仓库,似乎合成了一个整体。中间的地面用青石板铺成,比屋子低了一节半楼梯的高度,四周留了一面的宽度跟屋子平齐,在他们之间藏在石檐下是条窄窄的水沟,活水,经常能看到零星的鱼,非常小。住在这里的人们,年纪都偏大了,前排的人喜欢忘后门溜达,后排的人喜欢往前门溜达,坐着摇椅,吹着凉风,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我蹲在角落的小洞口,数着水里的鱼,今天少了一条小鱼,明天多了两条,这条鱼比上回的好看,那条红色的鱼居然留了好几天。乐此不疲。
旁边的那座山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高不可攀,站在山脚,抬头怎么也望不到山顶,想象中的珠穆朗玛峰也不过高了一点点吧。
有年夏天,哥哥带我去山上摘野莓,他骗我说,那个莓是有毒的,不能吃。一边说一边摘下来放在手心伸到我面前,我正想观察,他却头一仰,拍进自己的嘴里。我呆呆地望着他,“不是有毒吗?”他低头凝视我,面无表情,空气停滞了。突然他仰天长啸,痛苦地抓住脖子,直挺挺地在我眼前倒下。我吓坏了,摇着哥哥的肩膀,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我跑了起来,跑得很快,比任何时候都快,“外婆!外婆!”我一抽一抽地告诉她,哥哥死了,吃了一个红红的莓,有毒的,想要快快说,却接不上气。外婆听后气势汹汹地拎起路旁的树枝,从我身边走过。
伴随着枝条啪哒地抽打草丛声,和凶狠的谩骂声。我疑惑地转过头,咦……那是哥哥。“哥哥,哥哥!”呀,真好。我一下子就不哭了,笑着扑向哥哥。太好了,哥哥还活着。我忘了哥哥和外婆是什么反应,反正最后哥哥再也没有带我去过山上。从那之后我就意识到那座山一点也不高,外婆离我很近,哥哥离我很近。
山的存在感在我眼中慢慢消失,直到后来外公葬在了上面,外婆温柔地摸着骨灰盒,看着山悠悠叹息,“你把我丢下了。”她舍不得上去,也舍不得下来,她站在山顶很久很久。我在山下,看着山,看到了山顶墓边的外婆,突然又觉得它很高,很高很高,外婆似乎离我很远,外公离她也很远。
今年又去了外婆家,远远地我望见外婆,高声喊了一声,她没有回我,她已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