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七十有一了。气色红润,思维仿佛比之前反而敏捷了。或许是一个人生活的关系,母亲看起来古朴的外表,隐现着一股刚强。
性格内向的母亲,以前温柔,包容。对我们所有人都一样。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母亲会温柔一辈子。
殊不知,几年前父亲过世之后。母亲仿佛变了一个人。
老屋依旧保持着我儿时的样子,东西紧邻着隔壁邻居。农村的房子,以前地基都是相连的。这也造成了之后的后患。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在时。似乎从来没有因为老屋的问题,来让我们烦恼。而我记得,多年前母亲对于父亲,无偿出让于隔壁地基的事,而耿耿于怀。
事情终于在父亲离开的一年之后爆发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母亲给我打来电话。说西边邻居,要重新在我家的西南面造两间房。
母亲口气紧张,说话急切。我当时第一感觉,邻居造房子很正常,母亲为何不安。
“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阻止。不能让他们再动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为何,这是他们的地基。”我不解地问母亲。
“西面是白虎首,当年他们造房子时,我就担忧。你爸生病,他们的房子有关系。”母亲口齿清晰,说话之快,一改之前的柔弱。
“明天你到家里来,和我一起去村里。”母亲的言语里,透露着命令。
挂了电话之后,我第二次觉得母亲变了。第一次是让她住到我和姐姐家里的时候,被她立即否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而这一次,依然不容我说。
第二天,我一早赶往乡下。母亲已经早早地在家等候了。并拉着我诉说着邻居房子的位置,属于白虎首。而且有烟囱升着。这样对我们家有许多不利等等。最后叹了口气,委屈地诉说着父亲之前的独断主义。
我讶然于母亲对整件事情的透彻分析。而这之前,我并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我看到母亲如此决绝。只能和她一起到村里。
没想到村里干部支持了母亲的说法。隔壁动迁房子,须邻居答应。并设身处地的说了西面邻居家,房子不应这样建造。
过了会儿,邻居也来了。诉说着我父亲在世时的所有种种友好。言语之间隐隐透露着母亲难以说话。
最后,依然用看似真诚的话,和我母亲套着亲密。实则让我母亲答应。
母亲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我第一次开始思考着母亲的每一句话。也开始思量着与邻居的关系。
这次谈话,双方不欢而散。
我想着母亲为了老屋,不惜与几十年的老邻居翻脸。既有隐隐不安,又不能不听母亲的话。却更多的考虑到母亲一个人在家的安全。
母亲时刻担心着邻居的动迁。我只好默默地替母亲解决了心头之患。并安慰着母亲不要担心。
平静的日子和我们姐妹的安慰,终于让母亲不再焦躁。我几次试图说服母亲让她住姐姐和我家一段日子,而她依然不肯离开老屋一天。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如今的母亲较之前仿佛换了一个人。我记得母亲以前不会吵架,很少有连贯而清晰的逻辑思维。这一次因为老屋,母亲将整件事情分析的句句在理。
后来我明白,这应该属于一个人的本能。父亲离开了,母亲一个人逐渐撑开力量,凡涉及到她的领域,就会拼命护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的母亲没有读过书,不会圆滑地处理人情。却极力维护着自己的利益。用最简单而直接的方法。
我开始觉得对于有些为人处事,或许用简单直接的方法,看似得罪了关系,实际也了却了后患。就像父亲在时,处事委婉,邻里四周关系和谐。但终究是把地基让给了邻居。
老屋的四周,已经用围墙打高了。母亲在围墙的四周种满了果蔬。南瓜的藤蔓顺着围墙缠绕着。那些花蕊仰着尖尖的脖子,一棵硕大的柿子树,每到秋天,便果实累累。
秋冬时季,母亲便在围墙下面种满许多青菜。那些嫩绿的叶子,矮矮地挤在一起。远远望去,如同五月的草色轻轻。阳光下,那些深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阳光下的母亲,站在老屋面前。如同那些横梁一样,支撑着沧桑的岁月,支撑着我们对家的念想。老屋依然保持着古朴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丰富了许多。而我的母亲,用她所有的力量维护着老屋,让我们感受着,一如从前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