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讲的一句话:吃亏是福。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母亲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是她旷达胸怀的过滤。
母亲生性温和,平时言语不多,从不见她动怒,是个很含蓄的人。我想不出她专门教育过我们什么,母亲的通达、善良、宽厚流露了她一生不曾掺假的那份淳朴。她只是依她的本色活着,以她历经一生的风雨铸就的通达和沉稳,不动声色的刚毅与坚韧,默默孕育着我们的性格、意志和胸怀,因此奠定了我们的本色。
母亲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参加了工作。听母亲说,姥姥去逝早,辍学是因为弟弟多家庭负担重,为了能尽早分担家用所致。
母亲常给我们讲些有关姥姥的事情。姥姥是自然灾害那年饿死的,我知道母亲很思念姥姥,可能是母亲很小就失去母爱的缘故,她对我们这个家倾注了全部所爱。
母亲年轻时那一对乌黑发亮的大辫子美极了。我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涂过彩的,是母亲和父亲的结婚照。这么多年了,无论家搬到哪,这张照片都一直挂在父母的卧房里。
常听父亲讲,母亲与他完婚后便担当起孝敬、侍奉公婆的责任。每月发工资,母亲留下生活费,剩余的都寄给了远在东北的爷爷奶奶。母亲认为父亲长年在外,顾不上孝敬爷爷奶奶,寄些钱给老人也算是对老人的一种安慰吧!
父亲年轻时,整个身子扑在单位里,无暇顾及小家。为此,家里家外的活全落在母亲的肩上。母亲一面工作,还要养育我们姊妹四个。母亲是个任劳任怨,绝口不提自己的困苦,对谁都从不要求回报的人。她承受着艰辛却不觉艰苦,日子过的清贫却很满足。
母亲是个慢性子,干活不算多快,但她那种锲而不舍的耐力和认认真真的劲头真叫人敬佩。母亲给我影响最深、震动最大的一件事是一次救火。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见得天地罩着寒烟,薄云扯成灰白一片,霜冻早早醒来,打着霜花四溅的哈欠。早起,我陪母亲一起上早班。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脱绒机怎么也发动不着,大概过了半个钟头,才带着极不正常的轰隆声响了起来,就在这时,由于机器的磨擦起热导致了汽油的燃烧,呼的一声,大火燃遍了整个机身,此时我站在机器旁乱了阵脚,一个箭步冲出机房急呼母亲,她闻声便不顾一切地冲进机房,用“卓别林”似的动作,敏捷地拿起水桶向大火泼去,就这样一桶桶的泼着,火渐渐熄灭了,她才如释重负般地走出机房,拍打着救火时溅了满身的泥土。璀璨斑斓的往事雕刻成了背景,流光一瞬,芳华却永远拷贝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待人诚挚、谦和。她常讲的一句话:吃亏是福。凡工作过的单位,人们都愿意和她交往,一辈子没跟左邻右舍红过脸,张家长、李家短的是是非非于她绝缘。与三个儿媳相处的如此融洽,每每提及这些父亲总是赞不绝口。生活对母亲而言,仿佛处处都充满着明媚的阳光,从某种意义上讲,母亲那种对待生活的态度,是一种旷达胸怀的过滤,代表着我难以企及的高度。
生活的艰难,造就了母亲生活的简朴。母亲是个不会享受的人,直到现在,手头宽裕了,腿脚又不灵便了,出门叫辆出租车,她也左右不愿意,吃剩下的饭菜说倒掉,她也不肯,她总是把最喜欢的东西珍藏起来不舍得用。我受母亲的熏陶也是个不会享受的人,虽然比起母亲相去甚远,但我不能从豪华筵席上感觉到什么乐趣,某种时髦的消遣或消费,对我来说实在是受罪。这要归功于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当我有了相当的阅历,思维走入严谨,就会采取母亲的视角去规范自己的言行,是母亲的行为,成熟着我的生命。简朴生活是做人的根本,无论这得自圣哲,还是得自母亲和生活本身,我终身感激这种教育。
我快乐地成长着,母亲快速地衰老着。忽然发现母亲已经衰老的那种感觉是苍凉而痛楚的——病魔不停地折磨着她风烛残年的身体;她脸上的皱纹被岁月一刀刀清晰地刻在表情上;她瘫痪十多年,她把更多的时间放在沉默的歇息上面,岁月将所有的风尘和磨难,坎坷和难受都隐埋在她百斤多的躯体里。想想这些,母亲为了边疆建设,为了支持父亲的工作,为了大家和小家,提前透支了自己的健康。每每提及当年母亲的付出,她总是流露着得意的笑容,她对生活给予她的困苦、艰辛、消磨甚至剥夺不但没有半点怨恨,而且还怀着沉重的依恋和温情。
母亲晚年的生活是幸福的,父亲对母亲体贴入微的关怀、呵护和笃诚常常感动着我。从父亲对母亲的照料中我读懂了相濡已沫是细节,父母将爱已融入平淡的日常生活中,他们把初恋时那种炽热的情感平均分配给一生中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绵密的爱情,厚重、绵延,包裹着风烛残年的身体,在病魔缠身中维持着心灵的恒温,日子越久,他们越感受到这份感情的深意。
如今,母亲的健康一直是我们的牵挂,弟弟辞去工作日夜守候着她,照料着她,为她洗脸梳头,翻身擦背,喂饭接尿。我们知道,虽然母亲不能说话,但能听听我们在她耳边唠唠家常,也足以慰藉母亲容易满足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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