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

周幽王和周厉王丧失君主之德行，周朝的社会风气和道德规范一天天败落。

简单了解一下光同学提到的幽厉两位大神：周幽王（姬宫湦，“幽”是他死后给的谥号，可见他的民众形象）是西周末代国王，他在位期间因宠爱褒姒而烽火戏诸侯，最终导致西周灭亡。

周厉王（姬胡）是西周第十位国王，他在位期间横征暴敛，加强对人民的剥削，最终引发国人暴动，逃亡后死于彘。这两位君主因失德而闻名，周幽王的“烽火戏诸侯”事件更是成为了历史上著名的荒唐行为之一，而周厉王的暴政则导致了他的逃亡和西周的动荡。国家的社会秩序解体毁坏，在上位者不谋其政，下位者无视君主之尊胡乱干政。

“下陵上替”是个成语，出自《左传》，是说下位者凌驾于上位者,在上位者废弛懈怠。表现社会动荡和政治混乱这种上下失序的状态，强调了纲纪废坠的严重后果。

诸侯擅自发动战争，而大夫则独揽大权。

在古代中国，诸侯是指分封制下的地方诸侯，他们有一定的自治权，但必须在中央政府的控制下行动。如果诸侯擅自发动战争，就无视皇权的权威和秩序。大夫则是诸侯的下属官员，负责管理地方事务。如果大夫独揽大权，不遵守中央政府的命令和规定，也会导致地方治理的混乱。这种行为在历史上常常被视为对中央集权的威胁，可能导致政治动荡和社会不稳定。

因此，历代统治者都非常重视对诸侯和大夫权力的控制，以确保国家的统一和稳定礼从根本上来说，已经失掉十之七八了。

“丧”丢掉、失去，死亡。

“什”同“十”，古时候户籍计数单位，十家为“一什”。

然而周文王（文王姬昌，上一篇有介绍）和周武王（姬发，周文王次子）的皇权可以连绵不断的得以维继，大概是因为周朝的子民还能安守君君臣臣的名分的缘故。

“绵绵”出自《诗经》，形容连续不断的样子。

原文：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能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

为什么这么说呢？晋文公对王室立了大功，向周襄王请求“隧葬”，周襄王不同意，说这是天子的礼仪，没有改朝换代的情况下有两个天子，恐怕也是晋文公您所忌讳的吧？

（在这里的叔父，不是叔叔的意思，在周朝时期，天子尊称同姓小邦诸侯为叔父，以彰显宗法制度的威严与亲近。同姓小邦，则曰叔父，异姓小邦，则曰叔舅。——《仪礼·觐礼》）

要不然您在自己封地隧葬就可以了，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很惧怕所以不敢违抗。

“隧”是指一种古代的葬礼制度，特指天子的葬礼方式。

隧葬的具体做法是在墓地中开挖一条隧道，将棺材放入隧道中，然后再进行安葬。这种葬礼制度在周朝时期尤为严格，只有天子才能享受这种待遇。晋文公曾向周襄王请求在死后享受隧葬的待遇，周襄王没有同意是因为这涉及到礼制的严格规定和王室的权威。

晋文公姬重耳是中国春秋时期晋国的第二十二任国君 治武功卓著，开创了晋国长达百年的霸业，是春秋五霸中第二位霸主，与齐桓公并称“齐桓晋文”或“桓文”。司马迁《史记》称赞他是“古所谓明君”。除卓越的事功外，他还留下了“退避三舍”“志在四方”“贪天之功”等典故。

周朝的领土并不比曹国和滕国大，周国的人民没有邾国、莒国的多，（所举例都是小国，邾-邹国，今山东邹县；莒-莒国，今山东日照莒县），然而历经百年，依然是天下归依者，虽然晋、楚、齐、秦强大但是不敢凌驾于王室之上，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名分尚且存在。

鲁国季氏，齐国田常，楚国白公，晋国智伯，他们的势力都足以对君主取而代之，然而到底还是没敢这么做，不是因为不想，也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于心不忍，因为这是侵犯了等级制度会被天下人不耻和讨伐。

卒：到底，终究，终了。“奸名犯分”指的是那些不遵守社会等级和身份的行为。

原文：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如今晋大夫如此暴蔑其君主，瓜分晋国。

天子既然不能公开谴责，还宠爱其并授予尊贵的官职，是他们位列于诸侯，是不能坚守现在微不足道的名分并把它抛弃了。先王留下的礼数就这样终结、结束了。

原文：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乌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或许以为当时情况下，周室微弱，三晋强盛，即使不给，他们不是可以自己立自己为侯吗？那其实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虽然强大，如果全然不顾天下人的指责和讨伐，就会不向天子请封而自己自立名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就成了违反正道、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那天下如果有桓文那样的正义之臣，必定会遵行礼制讨伐他们。但是今天是向天子请示，天子承诺的，是接受了天子的指令而成为诸侯的。名正言顺，谁又能去征讨他们呢？

所以说，三晋封侯，不是三晋坏了礼数，是天子自己破坏的。呜呼，君臣之礼一旦破坏，天下靠智力和才能胜出，于是圣贤的后代都成为诸侯。国家没有不灭亡的，子民没有不毁灭的。

命：指令，安排，给予。社”指土神，“稷”指谷神，古代君主都祭社稷，后来就用“社稷”代表国家。

桓文是读音为huán wén，指的是齐桓公和晋文公。他们是春秋时期的两位著名霸主，齐桓公是齐国的君主，而晋文公是晋国的君主。齐桓公，名小白，是姜姓齐国君主，他在位期间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如整顿军队、发展经济、尊重人才等，最终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

晋文公（前面要身后事按君主标准走流程那位），名重耳，是晋献公之子，他在流亡多年后，在秦国的支持下回到晋国，杀掉晋怀公，成功继位为君。晋文公在位期间，任用贤能，实行一系列改革措施，使晋国国力大增，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二位霸主。

蚂蚁啃骨头一般啃完这一篇“臣光曰”，觉得司马光不但博学，文思泉涌，文笔出类拔萃。写一篇文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学他的文章真的需要了解很多。

- End -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作者 | 考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