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74的袁世章寿终正寝,埋在盐津坪街一中背后的山坡上。
袁家兄弟姊妹众多,长子袁世章为了帮兄弟姊妹成家,26岁才娶了同村姑娘王顺英。
他希望自己和父亲一样,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但命运给这个老好人开了玩笑,结婚后他接二连三地生,孩子总接二连三地死。
1947年花秋土匪猖獗。
袁家当时在花秋住的是“雕楼子”,土匪一来首先冲着袁家抢,抢钱、抢粮食、抢腊肉。有一次实在找不到抢的,连袁世章晒在前楼子上的草药,都被抢去了大半。
兵荒马乱,颗粒难收。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袁世章,挑着幼女带着一家老小,从花秋逃到了盐津坪街。
长子袁代宝白白净净、初长成人,除了跟自己学草医,写字、画画样样精通。
那个时候,口粮再不够吃,为了保证一家之主的身体不垮,每天饭前,妻子王顺英都会在大铁锅里隔水蒸一小碗米饭。
饭蒸熟,搬出墙柜一个猪油罐,也不多放,拿一根筷子往里面一插,沾了一小截油的筷子,又迅速插到热气腾腾的碗里。
王顺英慢慢拌、慢慢拌,米饭就被浸得油光锃亮。
少米的年代,一碗刚蒸出来的米饭,已经让人口水不禁。筷子上的猪油和几滴酱油一拌,在当年那种老式木板房里香气致命,连躲在墙角的老鼠都忍不住口水乱淌。
三个孩子守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母亲操作,但这二两米饭是草医才有的特权,王顺英和三个孩子只能吃掺了红苕的包谷饭。
袁世章不是每次都一人独享。三个孩子哪个哪天表现得好,他会从那小碗米饭里小心翼翼地扒出那么一口,孩子们欣喜若狂,但万万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不然一筷子过来,打得你瞬间忘掉米饭的香气。
只能低着头,小小心心地数着饭粒,一粒、二粒、三粒......更不能发出吧咂吧砸的声音,否则,又是一筷子过来。
幼女的童年记忆里,伴过猪油、酱油的米饭,便是人间美味了,不会再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有一次,父亲扒了一小口猪油拌饭给她。
她三下两下扒完其他饭菜,暗揣着激动的心又深藏着一点得意,静静地,默默地、乖巧地一粒一粒数着饭粒吃。每数到100粒,她就放一只筷子,这次这一口饭,竟然有517粒米。
幼女吃完,意犹未尽地想,“这辈子我一定要吃上大米,一定要天天都吃!”
哦,原来她对大米的渴望来自童年。
每天小碗猪油拌米饭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3年后,长子被土匪折磨致死,袁世章痛不欲生。
从花秋逃到盐津,就是为了躲土匪,没想到已经成年的长子,还是死在了土匪手上。
略通医术的草医,始终没逃过宿命。
打击接二连三。妻子王顺英受不了长子离世,疯了。
疯了的她再也做不了猪油拌饭。
1950年代的盐津坪街,没有男丁的家庭举步维艰。
袁世章不得不将兄弟的孩子过继过来,当自己的儿子养。
这个男孩比长女小,比幼女大,取名袁代华。
袁代华在袁世章家长大,但跟他学不会草医,人高马大的他学了一身骟猪的好本领。靠着这身本事,在姐姐和妹妹帮助下,以儿子的名义,多年后将袁世章和王顺英养老送终。
一代花秋草医,终归死而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