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天河之恋


“阿爸,你说水里有海怪吗?”渔船上,一个男孩歪着脑袋问。船头的男子一边收罗着渔网,一边说:“海怪呀,没见过,但听你祖爷爷说,这片海有神保佑着”。

“是海神吗?”男孩子饶有兴趣的继续问。

“听说海神有很多,最善良的那个叫慕心,你祖爷爷提起过很多次”

“他见过她吗?她长得什么样?”男孩越问越起劲,但是他阿爸忙着要收工,不想多说“可能爷爷说的只是个传说吧,反正我们没人见过她。”

不远处,一个女子朝着他们挥手,“心儿,回家吃饭了“

“哦“男孩拉着阿爸的手,边走边回头望,无边无际的海,在夕阳下金光粼粼,柔和的海浪声此起彼伏,时而又海燕掠过,大海这么美,那个海神也是这么美吗?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神呢?”

海面下,一双眼睛幽幽的望着男孩远去的身影。这个男孩和他那么像,是你吗,亚庆?三世已过,为何自己还是不能忘记?

心上尘封百年的伤痛,一点点的被剥开,若是凡人,早已放声大哭,泪尽成河,可是她,哭了几百年,眼睛早已哭不出泪了。

传说,大海尽处是天河。天河是天上地下人间以外的一个世界,人间过客,天外飞仙,地狱妖魔从未去过的地方。在这里住着一位海神,她的名字叫慕心。

海里有众多神仙,最孤单的那一位是慕心。她刚出生时青面獠牙,面容极为丑陋,还生有一双巨大的肉翅。传言她是母亲鱼女与海怪的结合,海王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所以被发配到天河海宫,她和母亲都是生活在这黑暗不见光的海底,她期盼有一天能到海面,见一见人间的美景还有那风和日丽。

海神的轮回是十八年,也就是小海神长到18岁后,将海魂灯封入心房,便可从异形幻化成人形,此后生生世世都是一个样子,不会变老。

再过几天,慕心就要轮回了,她的异形这些天奇痒无比,鳞片一层层的脱落,她实在是不想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呆着了。

恰好,第二日天河边际,突然有人乘槎往返人间。

慕心有点激动,问母亲才知,七月牛郎与织女相会,天际边出现天桥,所以才有人来人往。

慕心想要偷偷溜去人间,母亲让她等一等,怕她浮出水面吓到人。可是慕心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游啊游,看到前方一片光亮,透过海水,越来越亮,水面上有人在说话,还有咯咯咯的笑声,划水的声音,还有人影浮动……

水上究竟是怎样的呢?

她忍不住探出头,用力浮出水面。当她欢喜的看着船上的人,人们却无比惊恐的望着她,有人喊“啊,水怪,有水怪”,说时迟那时快,人们用力地划着浆,船飞快的离开。

突然有个女人尖叫“亚庆,亚庆落水了”,正当人们手足无措的时候,慕心倏地游过去,接住了那个男孩。

男孩与她年纪相仿,他看到她并没有惊恐,细长的眼睛,反而仔细的打量着慕心,眼里是满满的感激。

慕心目送他远去,第一次出始人间,差点惹了祸,她的心跳的扑通扑通,在水里翻腾了好一会。

因为这一天,她再也不想呆在海底了。

她每天偷偷溜到水面下,就在人们的船底,听他们话家常,看人影晃动,她更想看那个她救了的男孩。

有一天正午,她正看的出神,听到有个声音“不要躲在水底啦,我早就看见你了”,这个声音好熟悉。

突然有个黑身影慢慢靠近水面,越来越近,整张脸似乎都靠近了,慕心终于忍不住,猛地浮起来,哗啦水花四溅,差一点,她一头撞到那张脸。

“哦,是你呀”那双细长的眼,此刻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幻化成了人形,为什么亚庆会一眼认出了她。

人形与海怪难道没有区别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记得你的眼睛”,男孩爽朗的笑答,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亮闪亮。

她还未曾离开过海面,虽然她的腿很长,但从未在地面上行走;虽然她的双手纤细,却不曾抓握人间的花草。她第一次浮出水面,坐在了人类的渔船上,并排坐的是一位少年。

曾经她活在孤单黑暗里,看的最多的是,周围的暗礁鱼蟹,而这一天她看到那么蓝的天,阳光下的细软沙子,夜幕下的星和月,听人类的欢声笑语,还有那温暖的手掌心。

原来还有一种感觉,不像海水冰凉,阳光照耀着,少年的手,少年的笑。

她突然不想回到黑暗不见底的海宫。

终于,她留在了亚庆的船上。他才不管她是海怪还是海神,他见过她丑陋海怪的一面,也见了她绝尘的容颜,他天生就喜欢海的一切,更喜欢着这个救了他的她。

郎有情妾有意天却不容。当慕心双脚完全离开海面,海岸边的天突然间就变暗了,滚滚的浪潮一层层涨起来,像是被百万个神兵托高,刚才还是静谧美好,突然像是撕去面具的魔鬼,天与海瞬间狰狞,他们的船猛然间颠簸,滔天的海浪扑过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拍过来,海上的船全部被拍翻入水里。

海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海浪吞没了,全部卷入一个黑色的漩涡,那漩涡里藏着鬼怪阴魂。

“亚庆”,慕心仓皇喊着,跳入水中,想要跃入那黑色的漩涡,却被一股强大力气拉住了,是母亲。

“慕心,你不要再错了”

“你生来就是不可以离开海的,这是天命。”

原来,她被派到天河海底,不是因为她长的丑,也不是因为她是海怪的女儿,而是生来的使命,她是天河边际的守护神,如果她离开了,天河的边际被打开,三界中地狱门会被打开,那些游荡在地狱边界的鬼魂,会全部跑出来。整个海界将会动荡,人间将会迎来一场灾难。

“回去吧,孩子。”

“可是,亚庆,亚庆被卷走了,我要把他救上来”慕心焦急万分。

鱼女拼命的拉住慕心,说“你是万万不能跳,看看那海面上“,慕心看到海上到处漂浮着的尸体,破船断木,惨不忍睹,她的心中的悔恨似万箭穿心,鱼女接着说:“你若回不来,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说完她便纵身跃入深潭。很久,鱼女抱着亚庆回来,在与恶鬼争斗,她丧失了一半的元气,面容变成一半是鱼,一半是人的模样,而亚庆早已没了气息。

听说海魂灯可以唤回人的灵魂。

“也只有海魂灯救他了”,鱼女不忍心女儿受伤,想要放下亚庆,可是慕心毫不迟疑的拿起刀刺向自己,血飞溅数里。她不觉的痛,心里的悔恨早已将它掩盖,若是心中封了很多海魂灯,她愿意将自己千刀万剐,去救活所有的人。

被血裹着的海魂灯,发出幽暗的红光,放入亚庆的嘴里。

就在亚庆醒来的那一瞬间,慕心的脸慢慢的变成了条条蔓藤,青色的面容浮现,嘴角的獠牙撑开她哭泣的嘴,那个美丽的女子在痛苦中扭曲,身后滔天的海浪翻滚着,那些四处浪荡的鬼魂哭嚎着,她变成了海怪的模样,就连鬼魂们也瑟瑟发抖。

“你快走吧,再晚了,它们都会从地狱出来”

纵有万般不舍,她头也不回的跃入海中刹那间,那黑色深潭瞬间就消失了,海面恢复了平静。

若干年后,亚庆娶妻生子,过着渔夫的生活。他记得慕心的母亲对他说:慕心犯了错,将被永久禁锢,永生不能浮出水面。她走多远,拴她的链子就伸长多远。

鱼女叹息:因为那场海震,太多无辜的人丧生了。海王发怒,敕令:将来若是海上漂泊一个亡魂,慕心的枷锁将增加一年。你们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前世今生,生生世世都不能在一起。

亚庆从少年到白发苍苍,一直不曾离开这片海,但他再也没见到慕心了。只是偶尔在某个梦里,梦见那个救他的海怪,依稀见到那个女子。

年老时,他总是对着海发呆,自言自语。他也经常给儿孙讲起那个故事,那个叫慕心的海神。

有福的人,离开人世都会去往天上,做恶之人终被打入地狱。亚庆是该入天宫的,但他想起鱼女的话:“海上每多一个亡魂,慕心的枷锁将多加一年”,他选择了做摆渡人,去摆渡那些灵魂,为了心中的救赎,为了心中的海神。

一个在海底,望眼欲穿,一个在海面,只有魂魄的摆渡人。因为一片海,我失去了你。前世今生,命运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也因为这片海,我的一缕轻魂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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